不是天子,也作六军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如茨。韎韐有奭,以作六师。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鞸琫有珌。君子万年,保其家室。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既同。君子万年,保其家邦。
——先秦《小雅·瞻彼洛矣》
作为一个弱国鲁国都开始改革的同时,强国晋的改革就从来没有停止过,特别是出于争霸战的需要,晋国一直在进行着军事改革。
公元前645年,韩原之战结束后,晋国兵败以至于“兵甲尽矣”,军事装备基本上在战争中消耗了,为了及时补充武器装备,晋惠公的亲信吕甥就煽动国人说,为了晋国下一次不再失败,我们需要更多的军队和兵器。这个主张得到了其他人的同意。于是,公元前645年,晋国推行了“作州兵”的军事制度改革。
▲春秋兵器:钺
所谓州,是晋国的行政单位,相当于现在的“乡”。在更早的时期,只有居住在城里的“国人”才有当士兵的权利,而居住在郊外的“野人”没有资格作为士兵(披甲兵)。“作州兵”就是不再区分国人、野人,所有的百姓根据行政区域划分,承担兵役。这次改革让晋国有了足够大的征兵基数。
西周时代,天子作六军,诸侯三军。军队是礼仪制度的一部分,只有天子才能够设立六支军队,而诸侯国中最大的也只能拥有三支军队。这里的军是最大的作战单位,一军为12500人,天子拥有75000人的作战部队,其他诸侯则根据国家大小依次递减。晋国最开始不过是一个中等诸侯国,所以一直只有两个军的战兵,其余兵员都是不在编制的“非法武装”。
晋文公时代,首先确定了三军制。他扩大军队规模,将军从传统的12500人扩大到25000人,设立三个军,分别是上军、中军和下军,每个军设置军正、军佐一人。这样晋国军队虽然名义上依然是诸侯所能拥有的三军,但是实际上规模能比得上天子六军,规模迅速扩大的军队保证了晋国对外战争的胜利。
除了扩大军队之外,晋国还设立武官统领职位,开创了原始的军事学校制度。在武官中,来自晋国公族和卿大夫家中的非嫡长子一方面作为国君卫士,保护国君安全;另一方面接受退役老军人的训练。这种军事学习制度保证了晋国有足够的中下级军官数量,这也是春秋时代晋国并没有什么名将,但是一直能获得胜利的原因——他们有足够数量的高质量中级军官。
▲组练甲
这种三军六卿的制度非常灵活,每一个军都有独立作战的能力。
公元前563年冬,在以武力服郑后,晋国的三军轮番南下作战,不求取胜,只求速进速退,旨在疲劳楚军。征战过程中,晋始终掌握着战局的主动权,史载此为“晋三驾而楚不能争”。此后二十余年间郑再不曾叛晋,楚亦无力再与晋争夺郑、宋。打比方来说,晋国和楚国都是重量级的拳击选手,都能抵御对方的攻击,都无法彻底击倒对方,但是晋国更加灵活,利用多次打击赢得点数的方式,获得了争霸赛的胜利,而三军制度则是晋军灵活的保障。
公元前560年,晋悼公在绵上会盟时检阅部队,重组三军。他以中行偃(即荀偃)将中军,士匄佐之;赵武将上军,韩起佐之;栾黡将下军,魏绛佐之。军队裁撤中,六卿们相互礼让,悼公从容论功行赏,和谐的气氛使晋国一片欢腾,君臣之间更为团结和睦。同时,从这个时代起,这六位卿大夫掌握三军也成为了定律。三军六卿制一方面极大地提高了晋国贵族的战争欲望,另一方面也奠定了晋国甚至未来三百年内中国的政治格局。
公元前559年春,晋、吴、齐、鲁、宋、卫、郑、曹、莒、邾、滕、杞、小邾等国在向地会盟。同年夏天,中行偃率领诸侯联军进攻秦国,以报栎地之败。晋悼公在国境线上督师,六卿率领军队进入秦国腹地。中军元帅中行偃要求继续进兵,下军将栾黡却率领下军私自回国,中行偃不得不下令全军撤退。而回国后,栾黡并没有受到相应的惩罚,这件事情说明兵为将有,晋国的军事改革中,士大夫牢牢把控着军权,晋国内部分裂不可弥合了。
除了在军事制度方面改革外,晋国还进行军事法律的改革。赵盾执掌晋国的时代,就公布了军事法律,不过这些条文大多是约束士兵的,对贵族缺乏约束力。
公元前570年,晋国大会诸侯,悼公借此夸耀他的地位和实力,而他的弟弟杨干却扰乱随从仪卫军队的行列。作为司马,掌管军法的魏绛冒死杀死了杨干的车夫。此举震动当时,魏绛名声远扬。但晋悼公非常恼怒,认为魏绛戳辱杨干,是故意伤自己的面子,一定要处死魏绛。
魏绛执法时已考虑到后果的严重性,但为了整肃军纪,将自身利害置之度外。执法完毕,立刻上书陈述行刑的理由,说“军师不武,执事不敬,罪莫大焉”——出了杨干这样的事,说明军纪松弛,自己身为司马,应负责任。但在诸侯会盟这样的重要场合,如不执行军法,后果将不堪设想。杀死杨干,我尽到了对晋国的责任,我现在请求国君处死我,让我尽到对国君的责任。
看到了奏书,晋悼公急忙赤足出外,向魏绛道歉,还将其擢升为新军将佐,予以重任,让他负责制定适用于全军的法律。以此次事件为标志,晋国的军事法律进入新的阶段。
有意思的是,在晋景公时代,为了平息六卿之间的争斗,国君改革军制,将三军拆分为六军,每军减少到12500人,并设立十二卿来管理军队。可以说,这次改革是一次倒退,所以很快受到所有卿的抵制。并且天子才可以六军,晋景公的这种行为无异于是自比为天子,所以受到其他诸侯的一致“鄙视”。晋景公去世后,这次六军的尝试就终止了。
可以说,春秋时代晋国的强大,与一直在进行军事制度变革的摸索和尝试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