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色情，还是艺术

D·H·劳伦斯是本世纪早期英国著名的诗人、小说家和散文家，一生中创作的影响最大，命运也最奇特的作品，当推小说《查太莱夫人的情人》。

此书作于1928年，劳伦斯虽在病中，仍然三易其稿，但完成后，在国内却找不到愿意出版的书商，只好在法国印行。它刚刚出版，就在欧美文坛上引起激烈的争论，批评者指责它“猥亵”、“淫邪”，在以后的几十年里，这种批评一直伴随着《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但是，即使反对者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部优秀的作品。于是，作为一种折衷，在英国，只有经过删节的版本才准许发行，直到1965年才开禁。在其他国家，《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也遭到了类似的命运。劳伦斯于1930年去世，在他生前，舆论界对他的评价，始终蒙着一层阴影。

《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所以多年被禁，原因在于书中有大胆的性爱描写。其实，统观全书，对性爱的关注远不足涵盖此书的立意。书中描写贵族妇女康妮不满于上层社会的虚伪造作，无法忍受与半身瘫痪的丈夫克利福之间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与守猎人梅乐士相恋并离家出走。作者给这个偷情故事赋予了深厚的社会意蕴。克利福是旧贵族势力和大工业资产相结合的畸形产物，代表着依靠虚伪的道德和残酷剥削而苟延残喘的寄生阶级。康妮对爱情的追求和大胆的反叛行为，无疑是对这一阶级和腐朽的社会秩序的挑战。作者从现实主义的创作立场出发，对大工业文明破坏文化传统的罪恶和各阶级间的强烈不平等，都作了透辟的揭露。他同情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普通工人的苦难，也深刻地写出了他们在精神上所受的戕害。全书立意严肃，爱憎分明。

作者以性爱场面为线索贯穿康妮的恋爱经历，并做了直率而细腻的描写。这是出于更深刻地表现人物心理变化的需要，也与作者的文明观有关。劳伦斯不满于现代文明的异化，肯定人的自然欲望，要求直觉和本能的坦诚表现和满足。这虽然不无偏颇，但他对批判现实的热忱和对健全社会的追求，都是难能可贵的。在不失纯朴本色的无产者身上，和在康妮的有平民色彩的恋爱中，都寄托着作者对人性复苏的期望。因此，性爱也是劳伦斯批判现实的武器之一。其实，劳伦斯的性爱观念是严肃的，他推崇和谐健康的爱情关系，反对假道学和性放纵。他在《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的再版序言中说：“多年的纯正的性的思想，多年的性的奋斗行为，将使我们终于达到我们所要达到的地方，达到真正的功德圆满的纯洁。”这正是他在书中描写性爱的用意所在。

批判现实，反对异化，是劳伦斯作品的共同主题。他的另一部小说《虹》，便因抨击英国虚伪的民主制度和帝国主义战争而被查禁。但他写作《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的良苦用心，却并未被世人理解。视性爱场面为洪水猛兽，把《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看成一部宣扬官能刺激，鼓吹纵欲的小说，而对它在思想和艺术上的出色成就视而不见，不能不说是一个误解。时至今日，劳伦斯与《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一起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考验，该是澄清误解的迷雾，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