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庐·读大白的《对镜》(一)》中外哲理诗赏析

《沈玄庐·读大白的《对镜》(一)》中外哲理诗赏析

镜中一个我,

镜外一个我;

打破了这镜,

我不见了我。

破镜碎纷纷,

生出纷纷我。

镜子,是日常生活用品,人人都照过。历代文人照镜之余,往往加以吟咏,留下了不少咏镜诗。古代如张九龄的《照镜见白发》,刘禹锡的《昏镜词》、苏舜钦的《览照》等,现当代如艾青的《镜子》、纪宇的《哈哈镜》等,都是此类作品中的名作。新文学运动初期人玄庐,写有《读大白的〈对镜〉》二首,于通俗浅显之中见哲理,是新诗史上早期咏物佳制,这里选析的是第一首。

镜子古称鉴,其用途主要在于照面、整容。由于这种“自见自知”的作用,从中引申出了“分真伪”、“知善恶”、“辨妍媸”、“见成败”等意义。所以《汉书》里有“以镜考己行”的说法,唐太宗发挥了这个观点,进一步提出了“三镜”的名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照镜,便由看看自己的容貌这样一件日常生活小事,变为认识自我、认识历史、认识社会的喻指性说法,镜子便具有了象征的意蕴。古今诗人咏镜,也多是就其象征意蕴生发开去,并非拘泥于吟咏镜子本身或览镜整容的日常生活琐事。

玄庐这首诗,旨在喻示人对自我认识的困难,取的也是照镜的象征意义。相比之下,人对世界、对他人的认识固然不易,但对自我的认识往往更加困难。因为世界和他人作为客体存在,便于自我这一认识主体进行观照;人对自我的认识,则是主体对主体的认识,主体同时又是自己的客体,是自我认识和观照的对象,这当然会增加看清楚的难度,影响自我评价公正和准确性。知人难,知己更难,所以自知之明才显得分外可贵。人要进行自我认识、自我观照,必需借助“参照物”。诗人选中的“参照物”是镜子,借镜审容,借镜见性,借镜悟理。所谓“借鉴”云云,原本是为了确认自我。“借鉴”是“假物”,即借助它物,一方面是“我”对“它物”的利用,同时,“我”又要受到“它物”的限制。“镜外我”是真我,“镜中我”是“镜外我”映入镜中的影子,人借助镜子进行的自我认识、自我观照,所看到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影子罢了。影子是虚的表象,本质深隐着,是照不出也看不见的。若是“打破了这镜”,那就连自己的影子也看不见了。而在“纷纷”的破碎镜片中,又会“生出纷纷我”,映现出无数个“我”的影子来。“我”还是“一个我”,没有变,影子却多起来了。本为自我认识观照而览镜,面对这破碎镜片中无数个我的影子时,反而会看得眼花瞭乱。碎镜如此,如果面对的是一面哈哈镜,一面变色镜, 自我形象不仅看不真切,而且不免要遭到歪曲。

可见照镜自审并不能解决确认自我的问题。确认自我还须依靠自我而非外物,需要自我的心镜而非外在的物镜。月印万川,无非一月。 “镜中我”本“镜外我”,任你“一个”或“纷纷”,处处无非我。只要“心镜”明澈,自我即无眩惑。“内求诸己,无待于外”,或许是应该采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