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万鹏·树》中外哲理诗赏析
站在城市里
永远也不会摔倒
还不是因为有根儿吗
行人是要赶路的
他们不会停下来
让脚下生出根子
站成树
树有树的悲哀
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是路
一辈子迈不出一步
这是一首通过咏物托寓生活哲理的诗。托物言志的特殊质性要求咏物诗表现上必须做到不沾不滞,若即若离,既要切合所咏之物的形貌特点,又要遗貌取神,从所咏对象之中生发出人世的寓意,邓万鹏的《树》就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树》一共三节,第一节正面承题,运用拟人的手法,写树“站在城市里/永远也不会摔倒”,在咏物之中已然关合了人事的内容。诗人在这里限定了他所写的“树”是生长在“城市里”的“树”,是比生长在荒野、山林里的树木享有更优越的生存环境的一种“树”。它占据城市一个舒适的位置,稳稳地立在那儿,任什么也妨碍不了它,安全得“永远也不会摔倒”。因为它“有根儿”,深深扎进城市的地层,伸展蔓延,盘根错节。“根儿”这一意象义含双关,它让人联想到现实中那些寻找靠山、有所依恃、编织关系网、占据优越位置、立于不败之地的善于处世的人们。
从咏物诗辨证处理“即”与“离”的技巧角度看,如果说第一节承题写“树”是“即”,那么第二节转写“行人”就是“离”了:“行人是要赶路的/他们不会停下来/让脚下生出根子/站成树”。引入“行人”的意象,让“行人”与“树”构成对比,亦即亦离的当儿,把诗意推进到新的层次。“行人”和“树”在本质上截然不同。“树”谋求的是安稳地“站在城市里”,“行人”则是“要赶路的”,并且“不会停下来”,以免“脚下生出根子”,迈不开脚步,无法走向远方。“树”企望的是安逸, “行人”则更热爱奔波。“树”的理想境界是静止,“行人”的理想境界是运动。“树”通过站稳脚跟来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行人”通过不断前进来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树”是安于现状的,并且努力把现状永远维持下去;“行人”则永远不满足于现状,行色匆匆地追寻人生的新境。
在第二节引入“行人”作为“树”的参照系后,诗的第三节又回到题面,诗人指出:“树有树的悲哀/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是路/一辈子迈不出一步”。生命在于运动,安稳的静止乃是生命的准死亡状态。一辈子走不出自我也就最终无法实现自我。在封闭的生存圈中自囿,势必目光短浅,视野狭窄,思想层次浅薄,生命境界低下。“不知道什么是路”、“迈不出一步”,虽说免除了奔忙之劳,跋涉之苦,坎坷之虞,但对于不断延伸的道路上不断变换的景观,却无从领略了;对于穿越过程、征服道路、抵达目的的快乐,也无从体验了。永远停留在生命的原点上,就永远无法开辟生命的新境界,永远无法从旧我走向新我——这是“树”的悲哀,当然,更是“树”所比拟的那一类人的悲哀。至此,诗人完成了由咏树来讽喻世人的创作意图。
联系邓万鹏的生活经历,可以更好地理解这首诗。为了拓开人生的新境,邓万鹏辞别亲人故乡,千里迢迢,一路风尘,从东北走向黄河,走向中原,他就是一个不停赶路的“行人”。对“站在城市里的树”的生存方式,他当然是摒弃的。诗中融入的正是诗人自身的经验和体悟。以“行人”的眼光来看“树”, 自然能够看清“树”的局限性, “树”的“悲哀”。古今中外诗人咏树寄意的作品很多,选择这样一个独特的角度表现“树”的诗似还未见过。这棵“站在城市里的树”,的确是邓万鹏“这一个”诗人笔下的“树”,是不能与其他诗人笔下的“树”混同的“这一棵”树。读罢这首诗,你是选择做一棵城市里的“不会摔倒”的安稳的“树”呢?还是去做一名在道路上不停奔忙、让生存处于动态的开放系统之中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