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比伦·吉尔伽美什(片断)》中外哲理诗赏析

我的朋友啊，谁曾超然人世升了天?

在太阳之下永[生者]只有神仙，

人的[寿]数毕竟有限，

人们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你在此竟怕起死来，

你那英雄的威风为何消失不见?

……

我一旦战死， 就名扬身显——

‘吉尔伽美什征讨可怕的芬巴巴，

战斗在沙场才把身献’，

为我们子孙万代， 芳名永传。

这是史诗中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携手为民除害，翦杉妖、杀天牛、征伐芬巴巴时勖勉恩奇都的一段话。芬巴巴是一个恶魔。他残害人民却力大无比。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来到毒焰弥漫的杉树林与芬巴巴交战时，恩奇都却畏惧而退缩。面对这场生死搏斗和朋友的怯战，吉尔伽美什沉着镇静，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面对敌人，而以严肃而又真诚的态度对待朋友，热情委婉地劝勉，代替冷酷的责骂和训斥，一开口就亲切地称恩奇都为“我的朋友啊”，以情动人。然后，从哲理的高度，纵论人生与死：“谁曾超然人世升了天?/在太阳之下永[生者]只有神仙”。开导朋友，人非神仙，孰能无死，从自然规律上讲人死的必然性。死既属自然规律，何惧之有!接着，又从人寿有限，数十年匆匆而过，“人们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有何可恋。这里暗示着一个人生价值观念问题。显然，诗句的价值取向在于精神不朽不在物质享受或世俗的名利。因为崇高的精神是可以世代相传永存于世的，而物质享受或名利，则随人亡而消失，是过眼烟云罢了。这里，吉尔伽美什从应当追求精神不死的价值取向上勖勉朋友无须恋生怕死。接着，根据恩奇都独特的性格，又从情感上激发他的英雄豪情，“你在此竟怕起死来，你那英雄的威风为何消失不见?”原来，恩奇都是神造出来的一个半兽半人、不知人情世故，人食人间烟火的野人勇士，他本是为抗衡吉尔伽美什而生的。但在神妓的诱导下明白了事理，与吉尔伽美什交战时，一个怒火倏然消失，一个顿变温顺，进而结为生死之交，携手为民除害，对恩奇都来说，蛮勇多于智谋，感情胜于理智。所以勖勉中加一层情感上的激发，刺激他那“英雄的威风”复活，乃劝勉中有力的一着。肯定赞美他是英雄，鼓励他别失去当年的英雄的本色，正面激发他去英勇战斗， 自然比斥责他怕死功效大千百倍。仅此还不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以身作则最具说服力。所以在后4句诗中，吉尔伽美什的语锋陡然从恩奇都转向自身，表白自己在这场战斗中对生死的态度。“我一旦战死”一句，道出了他视死如归的英雄豪情和身先士卒的决心，说明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绝不贪生怕死。为什么他能视死如归呢?因为他深知“征伐可怕的芬巴巴”的伟大意义，在于它是为民除害，“为我们子孙万代”的幸福而战。为此“在沙场上才把身献”，这就死得其所，就会“芳名永传”、“名扬身显”，而不是象过眼烟云一样转瞬即逝。此语出自吉尔伽美什之口，实在不易。这是他以血的代价换来的醒悟，是血和泪凝聚而成的至理名言。因为原来这个乌鲁克城的统治者吉尔伽美什是个暴君。他抢男霸女，甚至拥有“初夜权”，民怨沸腾，连天神都不容，所以天神才造出野人恩奇都来消灭他，以平民怨。但恩奇都的友谊，改变了他暴虐的性格，使他改恶从善，二人联手为民除害，又赢得了人民的拥戴，盛赞为明君。所以物质享受是过眼烟云;危害人民，天神不容：为民造福， “芳名永传”，乃其亲身体验。如此现身说法，发自肺腑，语重心长， 自然具有强大的说服力。而他总结的人生真谛，也为历史一再证实。为民而生就生的伟大;为民而死就死的光荣。为真理正义献身，虽死犹生，因其功垂千秋，精神永远活在人民心中。祸国殃民贪生，虽生犹死，人民诅咒唾骂，早已视为行尸走肉。吉尔伽美什这段勖勉之词，体现了一种崇高的生死观和价值观，是人性美的最高境界，是历代英雄豪杰、爱国爱民志士所追求、所遵循的生活准则，也是为人民造福、建功立业的思想基础。后人如在真理和正义事业面前贪生怕死，怯战退却，实在愧对人类的祖先。作为一种史诗艺术，该诗语言质朴而有力，用词肯切又富感情色彩，洋溢着英雄的豪情，和爱民的赤子情怀。全诗因内容不同而格调多变，既有中肯热情的劝勉，又有坦诚有力的自白;既有理性的说理，又有情感的激发;既有勖勉他人之词，又有律己的誓言;深奥的生死观念和价值观念，说来却娓娓动听，以情动人，以理服人。诗节鲜明，富有韵律美，使人在审美中受到教益，拨正了人生价值观念，徒增了爱民思想、正义感和英雄主义精神，堪称为崇高思想、非凡智慧和精湛诗艺合而为一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