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原文与翻译、赏析

《满江红》原文与翻译、赏析

文征明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依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高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端:堪恨又堪悲,风波狱。岂不念,疆圻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注释】 ①残碑:指宋高宗赐岳飞手诏石刻碑。这首词即为题该碑之作。②敕(chi翅) 飞字:指石碑上所刻宋高宗写给岳飞的诏书。敕,皇帝的诏令,这里名词用作动词。飞,指岳飞。③合: 应当、应该。④言难赎:指诏书上高宗依重岳飞的言辞并不能抵消岳飞惨死的冤屈。赎,抵消、弥补。⑤无端: 没有来由、无缘无故。⑥风波狱:指岳飞父子被杀害在杭州大理寺的风波亭。⑦疆圻 (qi其)蹙 (cu促): 疆土日益缩小。圻,地界。蹙,收缩。⑧徽钦辱: 北宋靖康二年 (1127年),金人攻破汴梁,掳掠宋徽宗、钦宗父子北去,囚于五国城中。⑨区区:微不足道的意思。⑩逢其欲: 逢迎他的心念,其,指宋高宗。

【词大意】 拂拭尘埃,残碑字迹模糊,依稀可读。可叹当初,宋高宗赵构对岳飞何等依重,最后迫害又何等残酷。难道说功高盖世就应该无故冤死?可怜事过境迁后那虚假的言辞仍难以抵消忠魂的冤屈。最可恨又可悲的是,风波亭的冤狱竟是那样的无缘无故。

难道说他不念国土半残,难道说他不念靖康大耻,不,他真正挂念的是徽钦二宗返回之后,他自己的皇帝宝座是否还能坐成。善良的人们不要再谈论南渡的错误,当年他怕的就是中原得到恢复。可笑小小的秦桧又有何能耐,不过是迎合了宋高宗的心意罢了。

【赏析】 这是一首慷慨激昂、纵横议论的咏史词。作者文征明因睹“宋高宗赐岳武穆手诏石刻”,对岳飞功高而受戮的悲惨遭遇引起强烈的感忿;并敏锐地从宋高宗赵构对待岳飞前倚后酷的不同态度中发现问题,借词寄慨,发表自己精辟、独特的见解。

词的上片以悲恨的口吻叙述岳飞在南宋王朝的遭遇与被诬冤害的结局。开头三句写诗人拂拭残碑,感慨万端,那依稀可读的字迹记载着宋高宗奖赐岳飞的手诏,也勾起诗人对这位爱国英雄生平遭遇的联想。接下来是感慨的具体内容。诗人先抓住高宗赵构对岳飞态度的反复变化进行指责:“慨当初,依飞何重,后来何酷。”最后控诉这种态度变化带来的必然结果:“最无端”,“风波狱”。而中间劈空加入“岂是功高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的议论,表达了诗人对皇帝寡恩少情的愤怒、对岳飞功高身死的激愤。据《宋史》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在南渡初期,由于稳定政权的需要,高宗赵构对岳飞还是相当依重的,绍兴三年(1133年),他把从江州到江陵的沿江防务交给岳飞负责,并在绍兴四年(1134年)的诏书中说:“卿有忧国忧君之心”,“卿义勇之气,震怒无前”,对岳飞的忠勇表示赞许。然而,当小朝庭在临安稳定下来,偏安之局已经形成,他便实行投降路线,迫害打击抗战派将领。绍兴十年(1140年),岳家军在偃城大破金兀术主力,收复了郑州、洛阳,眼看就要将金人势力逐出黄河以南,高宗却下令要岳飞班师回朝,并以“莫须有”的罪名诬杀于风波亭中。文征明正是从这些令人痛心欲碎的历史事实中,总结出“功高身合死”这一封建社会中残酷的政治规律,并用 “事去言难赎”的指控,将高宗赵构置于千古罪人的行列。即使如此,诗人也难以消除 “堪恨又堪悲”的心情,因为岳飞之死,带来国家利益、民族利益的巨大损失,就在岳飞死后第二年,宋金两国签订了屈辱的“绍兴和议”,南宋将淮河以北国土割让金国,世世子孙俯首称臣,因而诗人“堪恨”,恨的是忠良被害,中原陆沉,诗人 “堪悲”,悲的是奸佞得势,百姓涂炭!

词的下片以锋利的笔触、辛辣的语言,剥去了赵构势尊位高的皇帝伪装,揭露出他卑劣的灵魂。“岂不念,疆圻蹙; 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 以设问的句式,排比的修辞方法,层层深入,气势逼人,活画出赵构为维护个人权势而置国家民族利益和人伦道德、父子亲情于不顾的丑恶嘴脸。接着,诗人一鼓作气,在“千载”两句中奉告世人不要再无为地指责南渡之错,而应该看到偏安江南本来就是赵构不可告人的隐私和别有企图的本意。正因为如此,他才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力主恢复中原、迎回二帝的岳飞狠下毒手。这些精采的议论鞭辟入里,打中了投降派头子赵构的要害,也还了历史的本来面目。数百年来,由于封建思想的局限,人们仅仅从忠奸之辨出发,把奸相秦桧当作杀害岳飞的凶手,而宋高宗赵构似乎只是一个受秦桧蒙骗的愚人。针对这种庸腐的认识,诗人在全词的最后一句中明确指出小小的秦桧推行投降路线杀害岳飞不过是逢迎了高宗的心意罢了,真正残害岳飞的元凶正是宋高宗赵构。这是一个公正的、石破天惊的历史结论,是对封建正统思想和皇权至尊观念的蔑视与挑战。敢于进行这种挑战的人,不仅具有进步的思想和非凡的才识,也具有过人的胆量与气魄。

文征明的这首 《满江红》 以卓越的史论蜚声明代词坛,与此相关联,诗人一扫平日旖旎娟秀的词格,向南宋辛派词人学习,以散文入词,以议论入词,质朴的语言饱含着激昂的情感,夹叙夹议,明指直陈,大声疾呼,显示了豪放雄浑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