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诗经·小雅》
为鬼为蜮,则不可得。
有靦面目,视人罔极。
王安石以为,“作是诗,将以绝之也”(《传说汇纂》)。作者在这首讽刺同僚的绝交诗中,提出了一个看鬼难、还是看人难的哲学命题。鬼蜮害人,来去无影无踪,根本无法找寻、预测、料到。尤其是传说中的蜮,煞是可怕:含沙射影,使人得病,而人在明处,不可防范。且不说鬼蜮情性如何不得而知,就连面目外貌也难觅其迹,其识鬼之难,明乎哉!然而作者认为,认识人比认识鬼还要困难。乍一听,颇不可解,人有五官七窍,神情仪表,道貌岸然,俨乎若思,昭昭然可辨可认,何难之有?原来作者是指“其心孔艰”,人心如井,深不可测,毫无定准,有时甚至反复无常,颠倒错乱!所以指出了这样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鬼物固然是无法发现的;人虽然面目可见,其心却无法揣摸!这样就通过根本不存在的鬼蜮的对比,突出了人的难以把握。事实上,即使是深深相知的人,也有独自保留,永不开启的秘密,更何况生活中仍有性格内向的人、善于矫饰的人、工于心计的人、居心叵测的人!古人以为“心之官则思”,误认“心”为指挥中心、神经枢纽,故说“其心孔艰”,而人心难测之说,也沿袭至今,约定俗成了。大脑的枢纽、指挥作用,在今天已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即使在高度发达的现代化社会,也没有任何一台计算机能够取代人体大脑的功能。世界上第一家人脑研究所在苏联诞生,他们的成果竟使人们瞠目结舌,觉得不可思议。看来,人之罔极,实际上是脑之罔极。
无独有偶,在中国古代画论史上,一直就存在着“画鬼易”抑或“画人易”的争论,韩非认为画鬼易,因为“鬼魅,无形者”(《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谲怪之状,任其所思。顾恺之也有同样的感慨,“凡画,人最难”(《魏晋胜流画赞》),因人有定格,可以立时验证;即使外貌可状,形似可求,也难以把握气韵品性。这同样证明,对人类自身的认识与再现,是极其困难的!
在古希腊的德尔斐神庙,墙壁上镌刻着一句既浅显又深奥的箴言:认识你自己!中外古代圣哲不约而同地揭示、比较、剖析、期待,不仅已为数千年的人类发展史所证明,而且至今仍有很大的认识意义与探索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