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陶渊明
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
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
行行共故路,任道或能通。
觉悟当念还,鸟尽废良弓。
此诗前四句以比兴之法,将兰比人,借吟咏兰花,抒写了诗人的洁志高行;后四句由兰花生在“萧艾”中,不遇“清风”、难得“见别”,联想到自己欲在仕途势利的包围中,保持芳洁之性的艰难,进而产生激流勇退、归隐田园之意。
诗一开始,诗人就为我们描绘了幽兰的美丽形象:在茂密的草丛中,幽兰静静地散发着馨香,仿佛在等待清风来扬播它的香气;潇洒的清风飘然而至,幽兰的芬芳也随风四溢,卓然不同于萧、艾那些杂草。陶渊明以幽兰自况,以萧、艾喻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身逢晋宋易代的黑暗年代,诗人深深感到自己就像幽兰混杂于草丛中一样,生活在污浊的环境中。尽管自己出污泥而不染,志行高洁,卓尔不群,且有济世之才,但却无人赏识,以与“萧艾”、“见别”,只能怀良器而空待,其心情之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含”、“待”二字就既写出了诗人保持自己高洁情操、不同流合污的情怀,又隐然透露出他待良时而良时不至的焦灼心理和怀才不遇的失望之情,“写得有情有品”(清孙人龙纂辑《陶公诗评注初学读本》卷二)。
如果说“幽兰”四句是绘景咏物,则“行行”四句便是抒情言志。诗人首先用“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来表明自己在仕途上奔走是误入迷津,认为迷途知返的唯一途径是顺应自然之道、归田隐居。显然,这意脉是承上而来,兰因“清风”而“见别萧艾”,诗人虽也有兰花一般芳洁的品质,但却不遇明君,济世之志幻灭了,却又久在官场与小人为伍,毫无所为,诗人便愈觉“失故路”,背初衷,入仕与“性本爱丘山”的本性相左,因而也愈加渴望回归自然,顺乎天性,保贞守洁。
接着诗人在参透人生真谛的基础上,表明“觉悟当念还,鸟尽良弓藏”,认为一旦觉悟了就应当思归隐,因为飞鸟除尽,再好的弓箭也会被弃置不用的。“鸟尽良弓藏”典出《史记·淮阴侯传》“狡兔死而猎犬烹,高鸟尽而良弓藏”,此处暗指刘裕篡晋后诛杀异己。此二句表面看来仿佛是诗人为自己归田寻找更强有力的理由:鸟尽弓藏,仕途多艰,不如早归;然而这表面的背后却藏有丰富的潜台词,它曲折地表达了诗人对当时黑暗现实的不满和对执政者的谴责。
人只有饱经忧患,历尽艰难,才能对人生有所理解。陶渊明只有涉足官场,看到官府的种种污秽,才觉得“不为五斗米折腰”以保持本身志行高洁的必要。他觉悟到“鸟尽废良弓”,统治者对“良弓”完全是一种利用,视为工具,一旦“鸟尽”,也就将它废弃了。如果识不透此理,还以“良弓”自居,必生祸患。陶渊明在封建社会中,不慕荣华,不贪富贵,不恋官位,脱然挂冠,就是深谙此理的实践,其言其行,多少能给人以某种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