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诗经·郑风》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此诗所表现的,显然是一位因思念丈夫而陷于痛苦中的妻子,在疾风雨骤中突然得见夫君归家所产生的意外喜悦。汉代的《毛诗序》却解说此诗曰:“《风雨》,思君子也。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也。”一首歌咏思夫之情的寻常诗作,由此变为乱世君子不改节操的政治讽喻诗——这样的附会,岂不令当年的诗作者啼笑皆非?
但《风雨》却因《毛诗序》的附会而得到了后世读者传诵。特别是许多身处逆境的志士仁人,在遭逢风云突变的磨难之际,便往往以“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之句激励自己,保持其平素所信守的美好操节。这种因附会之说而改变作品本义的现象,曾使近世的研究者大惑不解且愤愤不平。其实,从“形象大于思想”,以及读者共同参与作品内蕴创造的“接受美学”考察,这种现象并不奇怪,它本身就是文学作品实现其内在价值的一种普遍规律。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含义亦正如此。从它在诗中的本义看,无疑是指妻子痛苦思夫时身临的实境——以沉沉风雨中鸡鸣的不止,烘托她对夫君忠贞不渝的苦思,然后急转直下,引出突见夫君归来的狂喜。前抑后扬,情思跌宕,使全诗带有了动人的韵致!不过,它又可以作为独立的意象,脱离女主人公的特定情境而呈现在读者眼前。人们借助于类比联想,完全可以体悟到比诗作“原意”更丰富的意蕴:凄迷的风雨,不是可以令读者联想到翻覆变化的政治气候,或人生道路上的坎坷境遇?那风晨雨夕都能守时而鸣的雄鸡,不是可以成为有志之士虽遭劫难却不改变志节的美好象征?
以此反观《毛诗序》对《风雨》的解说,从诗之本义说,当然是一种附会和曲解;但从其引申的象征意义说,倒是新颖可喜,并颇能道出许多读者于涵咏、联想中得到的共同体悟。正因如此,“君子”处乱世而“不改其度”的“意味”,才能长期“积淀”诗中,而为历代读者所接受。
如此说来,雄鸡的啼鸣精神就颇值得人们刮目相看了:在霜晨霞夕它引颈高唱,固然令人欢欣;但最可贵的是,即使风狂雨骤、晦暗如夜,它也决不如惊避林巢的鸟雀那样心悸口噤,依然以高亢的长鸣冲破风雨,宣告晨晓的到来。以此精神灌注于人生,那些有志于改造社会的人们,又岂可因邪恶势力的阻挠、压拍而改变既定的追求?身处逆境,其志弥坚;笑迎风雨,披荆向前。这才是站在潮流前头奋斗者的哲学——透过如山的风浪和遮天的云雨,你难道没有听见,前方正有那报晓雄鸡的高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