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黄庭坚
前日幽人佐吏曹,我行隄草认青袍。
心随汝水春波动,兴与并门夜月高。
世上岂无千里马,人中难得九方皋。
酒船渔网归来是,花落故溪深一篙。
熙宁四年(1071)春,黄庭坚解去叶县(今属河南省)尉之职,心情郁闷,怀念在并州(今山西太原市)做小官的友人李子先,写下这首诗。
首联主客对举。“幽人”指李子先。其意是说,不久前你担任了吏曹之类的小官,如今我却解职归田。“青袍”是封建社会下级官吏的服饰。所以,一般均以朱袍紫绶代表高贵,以青衣白帽显示卑贱。白居易《琵琶行》结尾说“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亦以“青衫”表示职务的卑微。此联中“我行隄草认青袍”这句构思颇妙。“我行隄草”之上,是告诉友人,我已解职起行,此其一;“隄草”为贱物,任人践踏,“青袍”为卑职,任人欺凌,真乃同病相怜,此其二;世俗厌弃“青袍”,“隄草”却认“青袍”,足见人不如物之有情,此其三;正当春天,隄草青青,遍处皆是,使人想起“天涯何处无芳草”,此处不容人,自有容人处,此其四。如此丰富的意蕴,正见出山谷诗“独辟蹊径”(赵翼《瓯北诗话》)之妙。
颔联即将主客挽合。我经过平舆,心随着汝水春波的漂动,已驰向你的身边;你在并州欣赏着夜月,兴致高涨,大概也在怀念我这位远方的友人吧?上句暗用李白《沙丘城下寄杜甫》尾联“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诗意;下句暗用杜甫《月夜》对月怀人诗意。经过如此挽合,主客虽身居异地,而心已合一,为下文的主客合一、议论抒怀打下了基础。
颈联为全篇柱意之处,慨叹世上虽有千里马而无人能识。《列子·说符篇》:“秦穆公谓伯乐曰:‘子之年长矣,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对曰:‘臣之子皆下才,可告以良马,不可告以天下之马也。臣有所与共担缠薪菜者,有九方皋,请见之。’公使求马,三月而反报曰:‘已得之矣,牝而黄。’使人取之,牡而骊。公谓伯乐曰:‘败矣,子之所使求马者,色物牝牡,尚不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也?’伯乐曰:‘皋之所观天机也。’”这个典故,颇含哲理。九方皋相马,只观天机(指马的本质),不观皮毛。尽管他忽略了马的毛色和雌雄,但对于马的本质(即是否为千里马)却把握得很准。黄庭坚用这个典故抒写了主客双方的深沉感慨,慨叹世上缺少像九方皋那样的相马人,抨击当时的封建统治者有眼无珠,不识人才,致使自己和李子先均屈居于吏曹的卑职,不能施展自己的才华。
尾联是说,故乡春花飘洒,溪水深湛,正是载酒行船、撒网捕鱼的美好季节,不如共同归去,一起去享受那归隐的乐趣吧!
赵翼《瓯北诗话》说:“山谷则专以拗峭避俗,不肯作一寻常语,而无从容游泳之趣。”此诗首联写职卑官小,颔联写主客怀念,颈联抨击世情,尾联劝告归隐,构思的确很拗峭,似乎各说各的,四联之间并不无联系,但是仔细寻味,全诗以“世上岂无千里马,人中难得九方皋”为柱意,贯前串后,一线穿珠,聚散为整,极为严密。虽无从容游泳之趣,却有劲健峭拔之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