轼在颍州与赵德麟同治西湖,未成,改扬州(节选)

[宋]苏轼

太山秋毫两无穷,巨细本在相形中。

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

颍州,即今安徽阜阳。颍州有西湖,是游览胜地。赵德麟,即赵令畴,当时为颍州判官。元祐六年(1091),苏轼调知颍州。由于颍州一带常闹水灾、旱灾,苏轼与赵德麟便共同负责疏浚西湖,改善水利设施。元祐七年(1092)二月,治湖尚未竣工,苏轼便移知扬州。到三月十六日,治湖竣工,赵德麟吟诗抒怀,寄示苏轼。苏轼便次其韵作此诗奉答。

这是一首七言诗,共二十句,此选其中头四句。因为苏轼知颍州之前,曾知杭州,疏浚了杭州西湖,并将湖中葑沼筑成一条南北十多里的长堤,即苏堤。所以赵德麟的诗中,写到颍州、杭州,哪一个西湖更好?也写到要到扬州来看望苏轼,等等。苏轼针对着赵德麟的寄诗,先说杭州西湖与颍州西湖难决雌雄;次叙疏浚杭州西湖情景;再次写治理颍州西湖的意愿和对颍州西湖的留恋;最后说欢迎赵德麟来扬州,共同吊古吟诗。

诗的头四句,句下有作者自注:“来诗云与杭争雄。”这四句诗的意思是:太山是巨大的,可是远望,就觉得很小了;秋毫是细小的,可是近看,就觉得很大了;巨大细小本来是相对而言的,由于看的距离不同,给人的大小感觉就不同。而且“物量无穷”,大的东西之外,又有更大的,大是无穷尽的;小的东西之外,又有更小的,小是无穷尽的;又难说什么东西大、什么东西小。大千世界的形成和毁灭,都不过在一粒尘土之中而已,杭州西湖与颍州西湖又不过是大千世界中微乎其微的东西,有什么雌雄可比呢?这四句诗是回答赵德麟的,作者不用一般人之常情来作答,而是出乎意料地用佛道理论来回答。《庄子·齐物论》:“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由于透视原理的关系,视者与物的距离不同,则所看到的物与物的大小关系,与实际情形不同。如果秋毫之末放到极近的距离来看,就觉得大得很,天下没有比秋毫之末更大的东西了,即使是太山也觉得很小了。所以,大小是相对而言的,是由所看的角度不同,给人的一种不同感觉。大千,也称“三千大千世界”,是佛家对整个世界的称呼。《法华经》说,每一大千世界历劫后则碎为一粒微尘。苏轼极其巧妙地把这些佛道理论,融化到自己的诗句里。

作这首诗时,苏轼已经五十六岁了。自从他四十三岁发生“乌台诗案”之后,便常用《庄子》“万物齐一”的观点来自我安慰。既然“得”“失”、“祸”“福”、“贵”“贱”、“贤”“愚”都一样,自己的屡遭贬斥,也就无所谓了。以此,苏轼常常表现出一种不拘泥于外物的旷达超脱的胸怀。从这首诗的这开头两句,我们正看到了苏轼的这种形象和气质。

苏轼有以才学为诗的习气。这两句诗,虽也略略给人以夸奇炫博的感觉,但更多的是使人感到想像丰富、妙趣横生,把读者带入了一个饶有兴味的哲理境界之中。

苏轼的这两句诗,与《老子》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都包含着同一哲理。然而,前者着重从事物静止的角度,阐明事物差别的相对关系;后者着重从事物运动的角度,阐明事物差别的转化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