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苏轼
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
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
这首诗歌咏的主角红梅属蔷薇科,邀来作伴的梅指腊梅,属腊梅科,两者并非同类。大约由于同属被子植物门,香又相近的关系,古人往往将它们看成一类。在这首诗中,苏轼为了突出红梅的精神,也沿袭了这一传统的认识。
腊梅因其禀性耐寒,花色淡雅,香气清幽,早就被高洁绝俗的诗人引为同调。南朝鲍照就曾以高亢之音为它唱赞歌:“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梅花落》)而红梅呢,花期较迟,花色浓艳,在耐寒和素净方面似乎都较腊梅逊色。亏得苏轼以其过人的才思,将两者很自然地绾合在一起,句句是描绘红梅的色香,句句都扣紧腊梅的品格,真不愧是大手笔。
首句在承认红梅比腊梅“独开迟”之后,诗人巧妙地为它作了开脱:迟开的原因是“怕愁贪睡”,也就是并非逐暖畏寒。
既是这样,红梅的颜色为什么又不像腊梅那样素净呢?次句诗人以“自恐冰容不入时”为理由,轻松地将花色鲜艳的原因解释为对环境的适应,也就是并非争妍取宠。
第三句紧承次句,进一步指出红梅花色小红(淡红),有似桃杏,是为了得到春花的认同故意幻化的,并非初衷有所改变;第四句强调红梅的色彩虽有异于腊梅,但稀疏孤瘦的树影、斗雪傲霜的精神依然保持着。
第五句紧承第四句,反复强调红梅虽然呈现春花的姿色,但耐寒的本性未变;第六句又为红梅作了饶有情趣的辩解:只因醉酒,花色才由腊黄转成淡红。无端,无缘无故,是埋怨的语气。这样写,好像红梅因为自己不慎贪杯,正在懊恼不已,原来她不但有傲骨,还有风情呢。
末句反用石延年的诗作结。石延年,北宋诗人,是苏轼的前辈,所以尊称为诗老。石延年也写过《红梅》诗,其中有两句:“认桃无绿叶,辨杏有青枝。”苏轼争辩说:只从绿叶和青枝着眼,未免将红梅和桃杏混同,忽略了她的品格了。这是从另一个角度强调红梅的品格即是腊梅的品格。
随俗而不与俗俱化,脱俗而不与俗相违,而这两者又不是各占一半,主要的是坚定地保持自己的品格。这就是苏轼笔下红梅的形象。这样的红梅在自然界是找不到的,她其实就是诗人的化身。
苏轼曾经诙谐地评价自己:“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田院(这里指乞丐聚居的地方)乞儿。”的确,他在从政治到文艺各个领域都有独特的见解、鲜明的个性,同时为人又相当随和。在这两者间,不丧失自我则是主要的。红梅由于不丧失自我(梅格)而保持着高标逸韵,苏轼由于不丧失自我而在诗、词、散文、书法以至绘画等方面都取得了令人叹服的成就。我们也许可以说:诗中的红梅即是花中的苏轼,而苏轼也即是人中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