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棫朴(节选)·[先秦]《诗经·大雅》》原文与赏析

[先秦]《经·大雅》

追琢其章,金玉其相。

勉勉我王,纲纪四方。

作为西周王朝数百年基业的缔造者,文王姬昌的名字对读者来说想必不太陌生。《大雅·棫朴》中这两句诗,正以深切赞美之语,表达了当时臣民对他的一片钦仰之情——

追(雕)琢其章(纹理),金玉其相(质)。勉勉(勤勉)我王,纲纪(治理)四方!

据《史记·周本纪》记载,周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终于以“受命之君”,得到天下诸侯之拥戴,为武王伐纣,奠定了雄厚的基础。这两句诗,用器物之具“金玉”之质,因能雕琢出美好纹理,喻文王之怀睿圣之性,才成为勉行善道、治理四方的明主。吐语之间,充满了仰瞻文王的莫大喜悦和自豪感。一位品德高尚、勤于政事的圣王形象,由此从诗行间巍然站立,令千古读者肃然起敬。

倘若不把这诗句作为赞美之词,而是当作对治理天下者的一种要求或规范来看,对今天的人们也许带有更多的启迪。

究竟具有怎样的品性和才能才配担任治理百姓的“父母官”?这从理论上说,似乎不成其为问题。因为自古以来,帝王们都颁布过不少冠冕堂皇的诏令,作出过掩人耳目的种种规定。诸如“爱民如子”、“廉洁奉公”、“端正守法”之类。以物为比,即他们必须是“金玉”而不是瓦砾,是丝绵而不是“败絮。”

但实际上,许多时代的为官治民者,大多“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嘴上说的是“爱民”,行动上干的是“掠民”、“虐民”;堂上挂着“明镜高悬”的巨匾,堂下干着纳货受贿的丑行。造成了汉代童谣所揭露的“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的世道之大颠倒。正如朽木瓦砾之雕琢不成画栋玉屏一样,这样的害民祸国之官,又岂能得到百姓的拥戴而“纲纪四方”?历史上哪个覆灭的王朝,不是因为这而失去了民心;哪个跌落宝座的帝王,不是因为这而毁数百年基业于一旦!

就这一点看文王姬昌,便不能不赞美他较为“圣明”:史载文王“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烙之刑”,可见他为去残害臣下之虐刑,是舍得牺牲自己的利益的;传说文王接待贤人,常常“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可见他为礼贤下士,是真能屈尊降节的;说到他治理辖境的政绩,更有人入其界,“耕者让其畔,民俗皆让长(辈)”的美好风尚,大约也确能勤于民事、以美德“教化”百姓吧。这样的为官为君者,臣下百姓真诚地赞美他“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并自豪地尊其为“纲纪四方”的“勉勉我王”,又有什么可奇怪?

治民者必先治其身。其身为金玉,则其治必有金玉“追琢”之异彩。倘若不是如此,而是败絮其身而盘剥下民,则其身既令人鄙弃,其行又焉能不为百姓所共愤?那时候,这些残民者所听到的,就不是《棫朴》式的真情赞美,而是夏桀之世那“时日何丧,予及女(汝)皆亡”的切齿诅咒之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