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陆蒙老
绿荫深处汝行藏,风露从来是稻粱。
莫倚高枝纵繁响,也应回首顾螳螂。
这是一首哲理性很强的劝世之作。《诗人玉屑》载有一段本事:“吴兴陆蒙老,尝为常之晋陵宰,颇喜作诗。时州幕官有好谗谤同列者,一日会同,忽闻蝉声,幕官谓陆曰:‘君既能诗,可咏此也。’陆辞之不可,因即席为之……因以是讥之,其人愧而少戢。”蝉,喜占高枝,流响清远,古人认为它吸风饮露。历代诗人咏蝉大多是借以表现自己的品格高洁、不同凡响,而陆蒙老此诗则以蝉来比附生活中那些自命不凡、骄纵狂傲以致忘记自身危险的人,神思超妙,老辣,深邃,在咏蝉诗中独树一帜。
首句“绿荫深处汝行藏”,鸣声从“绿荫深处”传出,说明了蝉的居处高且隐蔽。用第二人称代词“汝”,一语双关,明是指称树上的鸣蝉,实则锋芒直逼那班谗佞之徒。次句“风露从来是稻粱”,讲到蝉的饮食。风与露,天赐之物也。“从来”二字更强调了蝉的饮食之用是根本不须犯愁的。这两句着意铺陈蝉的养尊处优。行文纡缓平和,娓娓道来,讥诮之意隐约可见。三句作者突然变换手法,因形议论,对不知死活的蝉断喝一声:“莫倚高枝纵繁响”!古人论七绝,有关键在第三句能否振得起的说法。本诗第三句造意、造语的确警策、响亮,使诗境为之一转,为之一高。一个“纵”字,将蝉无知而无畏、得意而忘形的神态点染得活灵活现,为此句之眼,恰应七言诗重第五字之说。四句乘势而上,以诚恳的劝诫结束全诗:“也应回首顾螳螂”。高瞻远瞩地分析生存环境,向蝉指出,螳螂就在你的身后,向那些骄纵忘形者敲响了警钟。
本诗艺术表现上最突出之处在于用典之自然巧妙。“螳螂捕蝉”出自《庄子·山木》,《说苑·正谏》中也有类似的记载。作者一方面咏眼前的景象而托讽寓意,同时自然无痕地化用典故,使写实与用事完美融合,虚虚实实,相得益彰。作者以典故巧妙地揭了那班人的老底:异鹊(黄雀)、螳螂、蝉均只顾眼前的些微利益而忘记了身后正觊觎自己的更强者,而在这个“小黠而大痴”的链条中,蝉原不过是最可怜、最无能的角色。“得美荫”就忘其身,是何等的可笑、可悲!如此用典,有效地加强了讽刺的效果,拓深了诗的意境。
本诗虽意在劝诫幕官,但从作者观察体验的敏锐、深刻及命意的冷峻老练,读者显然可以悟出更广阔的人生哲理来。孟子曾说过:“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孟子·告子下》),人类正是在不断地认识危难、对付危难之中生存下来的。有危机感、有紧迫感,才能奋起于逆境,才能清醒于顺境。从这个意义上讲,忧患意识是安身立命之本。从个人、集体到民族、国家,古今中外,均是一理。
这就是这首小诗给予我们的永恒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