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无名氏
休洗红,洗红色多淡。
不惜故缝衣,记得初按茜。
人寿百年能几何?后来新妇今为婆。
就像爱情成为诗歌吟咏的不朽主题一样,岁月难留、人生易老也是诗歌咏叹的永恒题材。古往今来,无论是志士仁人,还是凡夫俗子,都在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怨叹过这一人生的重大主题。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所以,几乎人人都知道彭祖八百秋不过虚言妄语,人们着实渴望着的,不过是“百年长寿”吧了。可是,在此诗的作者看来,即使“人寿百年”,又能有几多时光?那曾经是刚过门的新媳妇、当年花枝招展的红颜佳人,如今不是已经成了白发斑斑、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吗?
“人寿百年能几何”,是感叹,亦是沉思;有回顾的痛惜,也有前瞻的恐惧;有几分激越,也有几分悲凉;立足于自我,却又观照着普遍的人生。“后来新妇今为婆”,骤然展示出震人心魂的巨大人生变化,诗人从漫长的人生经历中取老少两端浓缩到一句诗行之中,两幅形象鲜明的人生图画构成强烈对比,由此形成巨大的反差效果,使“人寿百年能几何”的感慨一下子形象活现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对“后来新妇今为婆”的悲悯,才生出“人寿百年能几何”的慨叹;抑或是早有了那百年无多的深沉感慨,才生出对“后来新妇今为婆”的悲悯。孰先孰后,似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在“百年能几何”的背后,有一个比百年更长更长的参照数,那就是天道的无穷无尽,无始无终。只有当人们意识到它的永恒,才会痛感人生百年的短暂,也才会对光阴的流逝和人生的衰变感慨万分。孔子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哲人理性的思索,这里悲叹“后来新妇今为婆”,是诗人形象的感悟,但却一同表明了岁月催人、时不我待的人生哲理。如果从体道明理的角度说,诗人也应当具有哲人的灵感,才能从那极平凡的、司空见惯的人生变化中感悟出深刻的人生哲理来。
此诗艺术表现上十分成功,诗人先从衣服颜色的减褪叙起,已酝酿出面对美好事物败亡的悲情凉意,然后作一顿宕,说衣不足惜,而可惜的是当初用茜(草名,可作红色染料)染红衣服的人已失去青春红颜,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了。这便由美好事物败亡的悲情凉意,引出了人生巨变的沉重感伤,因此,那“人寿百年能几何”的深刻哲理,就伴随着形象的画面和强烈的感情而化为诗的意趣了。这样,它就不但具有巨大的启迪性,而且有强烈的感染力。至于那以物起兴的比兴手法和朴素自然而又雅洁凝练的语言特色,则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