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醴泉和高斋《过炀帝故宫》·[元]耶律铸》原文

 

[元]耶律铸

 

隔江谁唱《后庭花》?烟淡月笼沙。水云凝恨,锦帆何事,也到天涯?

寄声衰柳将烟草,且莫怨年华。东君也是,世间行客,知遇谁家?

 

 

耶律铸(1221—1285)字成仲,契丹人。金廷旧臣耶律楚材之子。幼慧,善诗文。曾领元中书省事,官至中书左丞相,后坐事而罢免。谥号文忠。《眼儿媚》这首词是作者在醴泉(今陕西礼泉)时,酬和友人的咏史之作。

上片吟咏史实。首两句,化用前人诗意,描绘出一幅迷茫淡远的画面,寓含豪奢亡国的故事。《后庭花》是陈后主时“美张贵妃、孔贵嫔之容色”(见《陈书·张贵妃传》)的曲子,“所谓亡国之音也”(见《旧唐书·音乐志》)。唐代诗人杜牧《泊秦淮》诗云:“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诗借商女吟唱《后庭花》之事,含蓄地表达了对沉迷声色以致亡国的统治者的愤慨。耶律铸的这首词,化“商女”“犹唱”为“谁唱”,一改小杜的委婉借托之辞,以其直截明了的诘问,独具深刻警策的神力,愤恨痛疾之情溢于言表。词人还将小杜诗中景色移来,稍作变化,更显幽远、凄清,触人心怀。后三句,由写李后主转到写隋炀帝。“水云”,指水面上阴沉的雾云,这无疑是词人愤恨心情的形象写照,下一“凝”字,显愤于形、景中藏情;这一句,上应“江”字,下切“帆”字,可谓巧构。“锦帆”,指隋炀帝的御船;以锦帛为帆,足见豪奢至极。唐代诗人李商隐《隋宫》中有:“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的句子,意思是说倘若不是李渊夺得政权,隋炀帝的锦帆船一定会驶到天涯。李诗本已颇含讽喻之意,而耶律铸又化“应是”为“何事”,变推测为肯定,变陈述为责问,语气尤烈,感情更激,注一“也”字,痛煞心肠!

下片议论现实。前两句,词人寄语衰柳烟草,不要因自己的衰枯不堪而怨恨时光流逝,也就是说,繁华终要成为过去,任何事物都免不了衰败的现实。想当年,杨柳也深得隋炀帝的宠爱吧,被广植于汴渠两堤之上,隋炀帝竟“诏民间有柳一株,赏一缣”(见宋佚名《开河记》),何等荣耀,何等豪华。而今,随着岁月的流逝,只能成为一片萧条之景。词人以景明理,道出了事物发展的规律。后三句,由烟柳之景联想到传说中的神灵。“东君”,即司春之神,按理,他总该能够永驻世间、永葆春色了吧,然金完颜璹《春草碧》词云:“更笑老东君,人间客。”意即东君也不过是人间行客,不能永保江山春颜。耶律铸词亦用此意,而且翻出一层,说是东君如今也不知幸遇谁家呢,可见自身难保,焉管其余,他亦不能改变事物由兴而衰的客观现实。强烈的讽喻,寓含着词人的忧国之思,感慨深沉。词的下片与上片一样,以疑问作结,落笔如刀,力透纸背。

综观全词,词人由史实写到现实,由激愤转到忧思,立意高远,襟怀超脱。艺术上,熔化前贤,赋以新意,借鉴而不因袭,化用而不拘泥;内容上,议论见长,精警深刻,咏史却不枯涩,论今却不空洞。可以说,这首《眼儿媚》算得上咏史词中的佳作了。不仅如此,这首词值得我们赞道的还有词中体现出的哲理。联系全词,我们不难感受到:岁月流逝,人事代谢,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陈后主的《后庭花》也罢,隋炀帝的锦帆船也罢,纵然流艳

一时、逞豪当世,却只能作为亡国之故事,遗恨千古;隋堤的垂柳也罢,司春的东君也罢,都不能永留春光、永驻人间,只能随着岁月而消逝,不复华盛,不复春容。历史是这样,现实是如此,读者难道不能从中受到一点启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