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中散·[南北朝]颜延之》原文与赏析

[南北朝]颜延之

中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

形解验默仙,吐论知凝神。

立俗迕流议,寻山洽隐沦。

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

这是颜延之《五君咏》的第二首。颜延之,这位与陶渊明、谢灵运、鲍照同时的人,由于其诗体裁明密,错采镂金,喜用古事,雕绘满眼,颇受后人訾议、诟病。但其《五君咏》组诗,却是例外,叙致本事,不冗不晦,寓意丰富,语言纯朴,得到历代学者的赞扬。

嵇中散,即嵇康,与魏宗室联婚,拜中散大夫,所以世称嵇中散。他处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魏晋易代之际,性烈而才俊,公开标举不屈之节,不与司马氏合作,因而被害。他的朋友山涛说嵇康“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世说新语·容止》),所以受到人们的极高评价,如鲁迅之《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的关系》、《为了忘却的纪念》。

颜延之在诗中首先对嵇康的超越世俗作了说明。他认为嵇康之所以性不偶俗、与众不同,因为他本来就是高人一筹、吞光餐霞的仙人。嵇康被害后,人们对他颇多怀念,或描述他“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的风度与气质,或传闻他若圣人一般形解仙去,所以延之这么说,嵇康尸解而去的事就可以证明他已经默然成仙,更何况有阐说凝静专一的弘论《养生论》,据孙绰《嵇中散传》:“嵇康作《养生论》,入洛,京师谓之神人。”接着,描述他的个性、情趣,说嵇康处于世俗之中,见解总与流俗之论相悖;而居于山林,却和隐逸之士融洽相处。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亦自称:“刚肠疾恶,轻肆直言”,“每非汤武而薄周孔”而为世俗所不容。最后,对嵇康的至死不屈予以赞扬。《嵇唐别传》云“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所以这里的鸾(凤)、龙都是指嵇康,鸾凤与龙虽然有时受到摧残,但它们的本性却是任何人也不能使之驯服的。这一赞语也是源于嵇康自己的表白,他说过:“志气所托,不可夺也”,如果受到羁绁束缚,则“狂顾顿缨,赴蹈汤火”,也在所不辞。

这是一首咏史诗,按照清人张玉榖《古诗赏析》的分类,应该属于“止述史事而己意寓焉”一类。的确,此诗之所以隽永畅达、堪为吟讽,主要还由于作者有感而发,情有所托,古今同慨,前后辉映。关于这组诗的写作背景,沈约《宋书·颜延之传》有过记述。颜延之好酒疏诞,每犯权要,刘湛、殷景仁专权,延之正言直行,公开反对,既云:“天下之务,当与天下共之,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又云:“吾名器不升,当由作卿家吏”,由是被出为永嘉(浙江温州)太守。怨愤之余,作《五君咏》以“自序”(沈约语)。由于辞旨不逊,复遭迫害,不仅被免去官职,而且还要他思衍里闾,“犹复不悛,当驱往东土。乃至难恕,自可随事录治。”因此屏居里巷,不预人间者七年,可见此诗在当时的影响以及作者本人的情况。

综上可知,正是秉性刚直、肆意直言的共同性格,与权臣显要的公开斗争,促成了延之与嵇康的异代相通。作者咏史,是对嵇康的赞扬,也是自励坚志、继续反抗的标志;他是嵇康的知音同调,更是借古述怀、表明心志的符号载体,其清傲之气、不屈之节,流于笔端,濯濯自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