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乐天·[唐]元稹》原文与赏析

[唐]元稹

荣辱升沉影与身,世情谁是旧雷陈?

惟应鲍叔犹怜我,自保曾参不杀人。

上入白楼沙苑暮,潮生沧海野塘村。

老逢佳景惟惆怅,两地各伤何限神。

元九与乐天的友情深厚,这是众所周知的。这首作品,就是元稹晚年对他们相互之间深情厚谊的又一次自述和讴歌。

白居易在他的《与元九书》中,曾经充满激情地说道:“微之微之,知我心哉!”“微之”是元稹的字。从他们大量的往来书信和赠答中,人们可以看到:他们是高山流水,互为知音,始终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其友谊经受了时间的冲刷和风浪的考验。诗歌的前二联就是叙说的这一层意思。“荣辱升沉影与身”,是说人生很难有平坦的旅程,总是荣辱与俱、升沉相继的,犹如影与身一样互相伴随,不可分离。元、白二人都在政治上几度沉浮,屡遭贬谪,故对此体会甚深。这一点,对于交友来说,无疑是一种严峻的考验。诗人深知,而今世风浇薄,人心难测,像汉代雷义和陈重那样友好情笃、不为势利所动的朋友真是太少了,所以,不禁发出了“世情谁是旧雷陈”的慨叹。这一慨叹,是对封建社会世态炎凉的沉痛控诉和有力批判。然而,也不是没有例外。作品在作了上述反振之后,便回落正面,叙及自己与白氏的友情。他把白居易比喻为深知管仲的鲍叔,说明只有白乐天才是真正理解他、同情他、爱护他的挚友;而他自己则注意自爱自重,像“吾日三省吾身”的曾参那样,洁身自好;至于对那些中伤毁谤自己的流言蜚语,则置之度外,不予理会,一如曾参不去理会那些诬蔑他“杀人”的谎言一样。元稹对自己的为人所作的上述自陈,与史籍所载似有出入,不去管他;而白居易对他一直非常关心和爱护,却是事实;他们之间的友情,在当时和后世一直传为佳话,也是事实。

作品的后四句着重抒发怀友的惆怅之情,其中颈联写景,尾联抒情。颈联描绘了一幅阔大的自然风光:登楼西眺,牧场日落,牛羊成群;临窗东望,潮涨朝退,渔村点点。诗句中的“沙苑”,又称“沙海”、“沙泽”或“沙阜”,是唐代屯兵放牧的地方,此处借指大西北的草原牧场;野塘,指海边被围垦的沙滩海涂,是渔户的聚居之所。白楼沙苑,沧海渔村,一派广袤无垠的美好景象呈现在诗人的眼底;然而,景虽美而人已老,更兼两位好友各处异地,难得相聚在一起同赏美景,共叙衷肠,因此,诗人唯有惆怅神伤了。作为知心好友,诗人不仅意识到自己情绪伤感,而且完全理解对方的心境,深知朋友一定也像自己一样抑郁愁闷,故用“两地各伤”一语一笔托出,充分反映了两位挚友“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真挚友情。

这首诗在艺术上的显著特点是运用反衬手法。为了讴歌自己与白居易的友情,首联先对社会上势利之心淹没朋友之情的世风进行批判,从而使颔联所讴歌的二人友情展现在世风浇薄的广阔背景之上,在鲜明的反照中使这种友情显得更加突出和难能可贵。佳景胜境本应激发起人们的愉快和欢乐,然而,诗人恰恰相反,反添了惆怅和感伤,于是,颈联所描绘的自然风光,又与尾联所抒发的感伤心态构成反衬,使这种心态显得更加深沉而分外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