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赠杜鹃花·[宋]辛弃疾》原文与赏析

[宋]辛弃疾

百紫千红过了春,杜鹃声苦不堪闻。却解啼教春小住,风雨,空山招得海棠魂。

恰似蜀宫当日女,无数,猩猩血染赭罗巾。毕竟花开谁作主?记取:大都花属惜花人。

这首词为庆元末年(1200)作于铅山瓢泉居地。此为上片开端。“百紫千红”应是仲春景致,百草齐芳,流香溢彩,勃勃生机给人带来无限喜悦和振奋。这里词人浓墨重彩,给人以丰满的视觉形象。然一个“过”字,文势急转直下,令人即刻醒悟:仲春过后即是暮春。时光不会停留,春光不能常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谁都无法抗拒。曾几何时,姹紫嫣红,争妍斗丽,转眼间春意阑珊,落红遍地。首句寥寥数字,入笔便起波澜,抑扬跌宕,富有动感,点出了时序的变化,构成了春天到来又归去这样两个层次,用反衬手法表达了春来的喜悦及春去的惆怅,道出了春光难留,美景不再的感叹婉惜之情。这里既有自然意象,即自然界的春天,又有非自然的意象。词人心中的春天是抗金救国,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而他眼里的春天又是什么样的呢?南宋统治集团腐朽无能且矛盾重重,女真铁骑下的中原失地,广大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国力衰弱,民族危亡,南宋江山处于风雨飘摇之际,犹如芳菲已尽,百花凋零的暮春时节,毫无生机可言。此时词人从福建再次罢官归来闲居已达六年,郁郁不得志而倍感寂寞愤慨,且年逾六十,已到了生命的秋天,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即生命的春天已经一去不复返,因而词人笔下的春天有着丰富复杂的情感。“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祝英台近《晚春》)道出了失意、愁苦之情;“惜春长怕花早开,何况落红无数!”(摸鱼儿)“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汉宫春《立春日》)于盼春、迎春之中交织着怨春、怕春的复杂心情。见大雁北飞而触景生情,不禁勾起词人对北方失地及铁蹄下沦陷区人民的牵挂和思念,为自己成了一只离群的孤雁,不能北去解救百姓于苦难之中而感到遗憾万分。“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摸鱼儿)这是对春光的挽留之情。词人毕竟是一位爱国主义者,个人的穷通与复兴国家相比,后者更为重要,他为自己未能在“春天”的大好时光里为国效劳而感到惋惜和痛心。一系列的咏春叹春之作,情景交融,直抒胸臆,惜春感时之情跃然纸上。

“杜鹃”句巧用了美丽忧伤的动人传说,借用杜鹃的一片归心,来表达词人内心深处梦牵魂萦的无限情思。典故的化入,一个一啼一何苦的听觉形象栩栩如生。“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声声啼血,至哀至悲,意象凄美感人,震憾人的心灵,悲剧气氛得到了强烈的渲染,紧接着再用一“苦”字,把悲剧气氛推向了高潮。这个“苦”字,并非昔人一般的伤春之苦。词人出生于金兵统治下的沦陷区,对外族入侵,国土分裂有切肤之痛。平生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忧国忧民之虑较之一般人更为深重。青年时代组织抗金队伍,为收复失地而奔走辛劳。南归后,著《十论》、《九议》上书朝廷,力陈抗金主张及恢复中原之谋略,因主和派重重阻挠,抗金计划付诸东流。词人国耻未雪,反遭中伤,多次罢免退职,隐居闲住先后长达二十年,于宦海沉浮中历尽艰辛坎坷。如今韶华已逝功业未就,只得空怀壮志饮恨终身。绵绵无尽的故国之思,耿耿于怀的家国之恨一齐涌上心头,凝聚笔端,真正令人“不堪闻”!

《赠杜鹘花》虽为惜春感时之作,但情景交融,哲理丰富,它给予我们这样一个启示:人生短促正如春光流逝转眼即逝,但于国于民有所贡献就能充实自己有限的人生,珍惜光阴而不虚度年华就能赢得更多的时光。这样,人生即使再短暂,也是有意义有价值的。这才是生命的真正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