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同年李侍郎龟正·[唐]黄滔》原文与赏析

[唐]黄滔

石门南面泪浪浪,自此东西失帝乡。

崑璞要疑方卓绝,大鹏须息始开张。

正归天上趋双阙,忽喜人间捧八行。

莫道秋霜不滋物,菊花还借后时黄。

作者黄滔,福建莆田人,唐昭宗乾宁二年(895)进士。唐亡后,回乡依闽王王审知。李龟正为人同榜进士,“侍郎”是其官职。

诗的首联回忆二人以前分手时的情景。两位好友自从在石门挥泪分别之后,从此都离开了京城,各奔东西。帝乡,此指帝都,即京城。“失帝乡”的“失”字,语意沉重,不是一般的离开京城;再联系“泪浪浪”的情景,更可见非为一般的离别。唐末宦官专权,藩镇割据,战火不断,局势混乱,一个个手无实权的傀儡皇帝经常在一次次的政变中从帝都出逃,大臣们也自然一批批地被打散,各自逃命。此联所叙,当属这类情事。首联的叙事,既为颔联的议论提供了基点,也为颈联的叙事预作了照应。

颔联写的是人生道路的艰难曲折。“崑璞要疑”和“大鹏息翅”二句表明:诗人与其友虽怀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但因遭遇磨难而未能顺利地得到施展。然而,由于诗人襟怀开阔,意志坚强,因而他能把这种艰难曲折看作是对人生的磨炼,是奋起前的准备。“崑璞”即崑玉,本指崑仑山所产的美玉,此处喻指意志高洁之人——主要是说李侍郎,但诗人自己自然也在其内。美玉,并不是一开始就都能被人们所认识的,有的甚至还会被人们怀疑为顽石,历史上著名的和氏璧就是一例。但是,美玉经过被怀疑之后,可以使人们更清楚地认识它的珍贵和卓绝。同样,大鹏奋飞之前,也总得先合拢双翼,无“息翅”便无凌空翱翔。这就是“疑”与“绝”、“息”与“张”的辩证法。所以,诗人坚定地认为:人们遇到挫折时,无须消极悲观,而要把它化为再度奋起的动力。这一理性的信念,足可慰藉他们因“失帝乡”所带来的暂时痛苦,使他们相信总有一天还会回到京城去。颈联紧接着便叙述这一信念转化为现实的欣喜之情:“正归天上趋双阙,忽喜人间捧八行”——诗人正打算动身回到皇帝身边去,忽然收到了李侍郎的来信,感到欣喜异常。“天上双阙”,即所谓“天阙”,指朝廷;“八行”,即书信,因古代的信纸每页八行而转称。诗人到底因何得以重归天阙,友人的来信又传达了一个什么样的好消息,由于资料缺乏,已难确考。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反映了这样一个历史事实:唐末变幻莫测的政治风云,不断冲击着人们的心灵,促使人们在升降沉浮中更深刻地去思考人生,并在他们心灵的反光镜(包括他们所创作的诗歌作品)中留下了永久的印痕。

“莫道秋霜不滋物,菊花还借后时黄。”尾联抒发了秋华晚艳的愉快心情和自得之乐。从时间上来说,诗人及其朋友的再次复归也许晚了一点,但诗人并不因此感到遗憾,而是在哲理性的思考中获得了慰藉。人们通常认为,秋霜不比春雨夏露,它只能摧折而不是滋润万物。可是,事物的相互关系都不是绝对的。秋霜的确使许多花草树木枯萎飘零,成了它们的灾星,然而,秋菊经过霜打之后,反而更加繁荣茂盛,娇艳可人,秋霜正是秋菊的良友。节令与花木的关系是如此,时运与人生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生不逢辰,时运不济,也许会给许多人带来一事无成的终身遗憾;但是,对于有的人来说,却可以玉汝於成,终为大器。这里的关键,在于个人自身的态度和努力。秋菊喜霜,决定于它自身耐寒的本性;人要经得起风吹霜打,也必须加强自身意志的磨炼与修养,耐得寂寞,不惧迟暮,奋斗不息,这样,就有可能像“借后时黄”的秋菊一样,最终得到成功。

这首诗的结构十分谨严。诗的颔联承首联的叙事而议论,颈联的叙事与首联的叙事相照应,尾联则又紧接颈联的叙事而抒怀,体现了缘事抒情、依事述理,情事相关、事理相联的特点。尤其是尾联的抒怀与颔联的议论血脉贯通,由提出辩证法的可然律转入申述辩证法的必然律,即由颔联推断事物转化的可能性转入尾联指明事物相反相成的必然性,思路极为严密,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和警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