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子·[元]刘秉忠》原文与赏析

[元]刘秉忠

李杜放诗豪,万丈晴虹吸海涛。六义不传风雅变,离骚。金玉无言价自高。

春日对春醪,短咏长歌慰寂寥。幽鸟落来花里语,从教。彩凤飘飘上九霄。

这首词抒写人生志趣,闲适心态,本属一般,但开篇境界别开,突兀而来的,却是对李、杜与《离骚》的评价,很有点“论诗之词”的味道。“李杜”两句,使人联想到韩愈的“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但这儿更加形象、饱满、有力,也许是雨过天晴,晴空万里,万丈长虹,绚丽多姿,横贯东西,鲸吞海涛。一个“吸”字,活画出海天交融、云霓飞空的美景。但这又不是真正的写景,而是一个生动的暗喻,是李、杜诗歌奔放豪迈的写意性解释,是李白、杜甫作为大诗人的气魄的艺术提炼,也是中国古代取代直接的理论评价的习惯方式。若将审视的角度转至当时的诗坛,我们就能更好地领悟到作者推崇李、杜的时代因素。“宗唐得古”,是支配有元一代诗坛的主潮流,仇远的说法颇有代表性:“近体吾主唐,古体吾主选”,刘秉忠自己也在词中一再提到李、杜,如“太白诗成对酒”(《江月晃重山》),“无花无酒仍无月,愁杀耽诗杜少陵”(《鹧鸪天》)。上片的后半部分转到屈原的《离骚》。《诗经》有六义,谓之风、雅、颂、赋、比、兴,变风雅,再变为骚,则是传统的认识,如刘安说“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但这句仅是一个过渡,突出《离骚》产生的文学渊源,而重点落在上片的结句上:“金玉无言价自高”。精金美玉,价值连城,虽无巧言令色之宣,却更能显示出其身价之高。这样的评价,用之于《离骚》,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所难能可贵的是,元代文人对屈原、对《离骚》有一种游戏、调笑的态度,有时还表现出对屈原为人的否定与对其作品的肯定之矛盾。如刘秉忠也在词中否定过屈原:“大夫骨朽,算空把,汩罗投”(《望月婆罗门引》)。但如果联系下片之“短咏长歌”,则不难发现,作者在这里不仅是通过形象的比喻高度评价了《离骚》,而且是将吟诵《离骚》作为他闲适生活的内容,慰藉寂寞无聊心境的良药。

过片才转入闲适生活的直接描写,首句交代季节,点明“慰寂寥”的主要“武器”:酒。他说过:“与世浮沉惟酒可”(《江城子》),也说过:“一壶春酒醉春风,便是太平无事处”(《玉楼春》)。词人行文至“短咏”句,才使我们明瞭了上片的意蕴,原来不是一本正经地写论诗之“词”,而是表现一种境界。长歌咏楚辞,慢吟李杜诗,“我”不仅沉浸其间,而且由契合、认同升华为惊异、赞叹!由是方显出上片的内涵之深、构思之巧,精雕细琢而又似乎出于天籁。“幽鸟”句则又以动衬静,以声摹境,交待饮春醪、诵古的闲适氛围,又为结句之特写作了自然的过渡:春日闲居寂寥,痛饮春酒、春醪,吟咏唐诗楚骚,一群幽鸟在百花丛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似乎有所启迪教导,“凤”、“彩凤”,就应该凌云而飘,直上九霄。作者于词学创作中,使用“凤”意象的频率较高,且赋有丰富之涵义,或表示皇家瑞气,或表现男女情深,或状写归休心态,或侧重神游。此处则以彩凤之上九霄表现自己高洁纯真的美质,又表现了自己在闲适意境中的“神游天外”,从而寄托了词人冲风飚起的远大抱负,对美好理想的追求与向往。也许,又带有“愿为云间鸟,千里一哀鸣”(阮籍《咏怀》)的潜在心理,他在其他场合表露过这样的志趣,如《诉衷情》:“图富贵,论功名,我无能。一壶春酒,数首新诗,实诉衷情”,显然,词人在古典作品与自己的创作之中,寄寓了自己的真情实感与政治抱负。

这首词奔放畅达,颇有豪放之遗风。上片豪迈,下片飘逸,而又错综间出,高昂而又细腻,深沉而又空灵。在结构上,也突破了一般闲适诗上片写景饮酒读书、下片抒情的程式,将上片内容兼容于下片第二句中,而上片的评判性又往往能使读者“信以为真”,然后在下片轻轻点破,让读者在首肯、心服时发出“原来如此”的赞叹与领略到美妙的特殊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