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苏轼·记承天寺夜游》鉴赏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
(《东坡志林》)
美是处处都有的,但并不意味人人时时都会发现美。美的存在和美的发现不是一回事。本文艺术地展示了两位天涯过客寻找美的过程和发现美的特殊心境。
元丰六年是作者被贬黄州第四年,夏历十月十二日时值初冬。作者,“解衣欲睡”,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月色入户”。月光竟如知心好友悄悄跨过冷落的庭院进门来了。一个“入”,写出月亮的温馨体贴。所以,刚才“欲睡”的睡意已被一种“欣然”的审美愉悦驱散。一写月的可人,再写人的反应,构成了一种审美主体与对象的和谐关系。面对如此良宵美景,有谁与诗人共赏呢?又一转折,欣喜变为沉思。对流放的旷达超脱之情中又流露出不可排遣的深深的孤独感。“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遂”说明作者几乎是不加思索本能地想起,“寻”则表现出作者的急切之情。张怀民果然不负作者与读者的心理企盼,“亦未寝”。
真是英雄惜英雄。两个孤独的流放者、失眠者,心有灵犀,有着审美和人生的共识。他们一起轻轻漫步在月光下。
慢慢便进入了一种如梦如诗、似梦似醒、轻柔飘渺的境界之中。写月光一节只三句且不着一“月”字,但月如皎洁的精灵无处不在,而且正确写出了对月的审美感受。“积水空明”写月色的透明澄彻,但前加一“如”字,表明人当处于半清醒半幻觉状态。接着人被如水的静谧牵导,完全沉浸在水月莫辨的审美幻象之中,清澄的水中藻荇交织摇曳。但很快又从一静一动构成的幻觉中惊醒,回到现实之中,发现一切都不过是审美假象,原来水草都只是竹子松柏的影子而已。审美自由的瞬间是多么短促!
最后是一种审美心境的揭示,月与竹柏处处,但少“闲人”。几分旷达几分孤独都在这月光曲的最后透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