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郑燮·游江》鉴赏
昨游江上,见修竹数千株,其中有茅屋,有棋声,有茶烟飘飏而出,心窃乐之。次日过访其家,见琴书几席,净好无尘,作一片豆绿色,盖竹光相射故也。静坐许久,从竹缝中向外而窥,见青山大江,风帆渔艇,又有苇洲,有耕犁,有馌妇,有二小儿戏于沙上,犬立岸傍,如相守者,直是小李将军画意,悬挂于竹枝竹叶间也。由外望内,是一种境地。由中望外,又是一种境地。学者诚能八面玲珑,千古文章之道,不出于是,岂独画乎?
乾隆戊寅清和月,板桥郑燮画竹后又记。
(《郑板桥全集》)
为人处世忌八面玲珑,摇来倒去;画画作文则贵光景常新、力戒板滞。《游江》写了郑板桥的一次生活体验。他由此悟到了一条可通诸艺的原理: 对事物、对生活的观察可以是多视角的。
既写游江,自然要描绘江景。板桥写景,极善白描,不失画家本色。先绘舟中所见的江边景象,有声、有色、有动、有静; 然后把视角置于茅屋之内,写屋内雅洁的陈设,以及与此相映的光色而形成的一种恬静气氛; 最后板桥又转换一个观察点,由内向外地描出一幅图景: 近有修竹,远有青山、大江、帆艇,中有耕者、妇孺、立犬,富有错综之趣、疏落之致。随着板桥视角的转换,江景随之而变换,读者也与作者一道,移步换形,身临其境。
画家眼中的江景与散文家眼中的江景是各有其妙处的:画家多从诗意中体验画境,散文家则往往从画境中寻觅诗意。且举一例。板桥写到次日过访其家所见情景: “琴书几席,净好无尘,作一片豆绿色”,接着又补了别具匠心的一笔: “盖竹光相射故也”。这分明已是画家眼光。至于从江景中观察到了唐朝山水画高手李思训笔下的画意,就更是画家的思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