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陈启天的“妾德”》原文|注释|赏析
因为最近陈启天在济南作过一次讲演,说到甚么 “中国内争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开始”等等,使我忽然联想到 “妾德”一词,觉到当姨太太能够象他这样,实该书诸简册,为普天下这类粥粥群 “雌” 作为模楷的。
“妾德” 两字,是我杜撰出来的,不见经传,不见典籍,不过,据我想只要世界还有象他这类男女,“妾德”一词就应该同国民党所订的 “宪法” 那样,书成条文,以垂当世的,俗语说: “娶妻娶德,娶妾娶色。”似乎妾身分明有色即可,据我想,德还是必要的,却与妻德不同而已。
妾,语译为姨太太,典雅一点,叫做“如夫人”,夫人而加“如”字,正说明了曾有床第之间的事实,好象是妻,而到底又不是妻,这“薄命怜卿甘作妾”的人,在旁观者认为天生贱骨头! 在他自己正搔首弄姿以作媚态,为其丈夫更因其 “甘” ,而不能不多加温柔爱怜了。
陈启天说:“中国共党 ‘叛乱’ ,实际为第三次大战前之国际战争,中共 ‘叛党’ ,在一 ‘野心国家’ 支持下,所造成之世界问题,比较日本前所造成者有过无不及。”这段话是多末露骨,不似出自娇滴滴的口腔里,而真正是一个骂街的泼妇了。他为甚么这样呢,也正是他的地位使然,当丈夫的有时还须故作严肃,为妻子的有时还为身份所囿,未便流言蜚语,直诬别人; 而且不但足以媚大妇,更可以乖乖的讨着丈夫的喜欢哩。在这里必须说明的,所谓“其丈夫”者,不是指的当今反动政权的主持者而言,盖另有外国老爷在耳。一段话讨得两面好,如此巧语,如此手腕,真显出了“娥眉不肯让人” 的功架了。
在这一段话里,还隐藏另外一个意义,谁也听得清楚,他是直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西班牙问题抄袭出来的。是的,今天中国和那时的西班牙差不多,今天中国的统治者,又何尝不是西班牙的佛朗哥,当时的希特勒虽然不存在了,美帝国主义正做了他的替身,对华的野心更十倍于当初的日本。谁把中国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这难道是中共与人民吗?这样我又找出了他心理上的注释了,《金瓶梅》上西门庆热结十兄弟,潘金莲、李瓶儿之流,就不能不欢天喜地称赞着应伯爵谢希大这样的流氓痞子,美帝国主义正支持佛朗哥,中国的统治者也无形中和他结着手帕交,难怪他不连姑姑阿姨都媚起来了,其实,又何必忸忸妮妮不明白的说出来呢。我们从这点上又看到他在“妾德”上是如何的含蓄,如何的多方温柔了。
妾,以顺为正,有些地方,因为妾的名称不大冠冕,她和妻平起平坐,所以别人便称之为“平妻”;可是“平妻”到底未必能“平”,我记起了不久以前,青年党为了当“两头大”,居然敢争三争四的和正妻计较起竞选问题,某报上曾透露了一个消息说,为了这事陈立夫愤愤的说:如果他们再别扭,就要把陈启天自当经济部长以来几百亿的贪污事件揭发出来。呜呼,我才明白《红楼梦》上王凤姐贪污作弊,而平儿始终替她尽了遮瞒掩盖的义务,而赵姨娘因了赵国基想显显份位,向探春说出声“你舅舅”,姑娘哭,丫环仆妇派不是,惹了一肚皮闲气,这就因为妾究竟不能和妻争甚么“平等”。青年党明乎此,所以便垂首就范了,而陈启天也更不能不花言媚语来这么一套讲演,这也正是“以顺为正”的妾德啊。
不过,陈启天的粉脸虽俏,有时却也带出了没有见识的口吻;他说: “鲁省战事,不但关及鲁省而已,且有关全国之局,因鲁为孔夫子诞生地,并为儒家的发源地。”自然这话是因陈立夫好谈道统,有意无意的飘了一下俏眉眼; 可是,他只读过迷人术,没有念过孔子书,他就不知孔夫子一辈子就讨厌妾妇之道的。然而,也真难为了他想的周到啊。如果有人真承认妾的社会地位,以为妾德足以风世的话,那末我提议续一部《列女传》,加上妾德一类,而把陈启天作第一人,这样一来,让今天那许许多多的潘金莲、李瓶儿、赵姨娘、花袭人等等都可以有所取法了。
(1948年1月1日《野草》新7号)
赏析 本文写于解放战争时期,是针对中国青年党头目陈启天一次反动演讲所作的严正批评。它尖锐讽刺了陈启天卖身投靠中外主子的可耻行径和尴尬地位,又深刻揭露了他的恶毒用心。
“妾”是对反动青年党在反动营垒中所处地位的一个比喻说法,是相对于为“夫”的美帝国主义和为“妇”的国民党当权者而言,作者所指称的陈启天的“妾”德,简言之,便是“媚”、“柔”、“顺”。
陈启天的“媚”是通过向中共的撒“泼”而表现出来的。他一口一个“叛党”、“叛乱”,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嫁祸于人,把中国内战乃至所谓 “第三次大战”的责任一古脑推到中共和人民身上,他是以泼求媚,借攻击中共而向主子邀功请赏。陈启天在讲演中,因为美国主子和国民党当权者支持和媚悦西班牙独裁者佛朗哥,便也向佛朗哥暗送秋波,虽则更显其“温柔”,然而在世人面前也更见其卑贱。陈启天的“顺”,是和“妇”竞争失败,碰了钉子,学乖了的结果,陈启天的这番讲演便是低眉顺首,剖明心迹,以赎前衍的表示。
但是不管陈启天如何工于谄媚,用尽心计,以致为了讨陈立夫的喜欢,把战局和孔二先生硬拉在一起,却忘了自己的身分是为孔二先生所厌恶的,这真是莫大的讽刺。这一层揭露,一下子陷陈启天于进退两难的窘境。
本文在写作上的一个突出特点是,通篇用譬,以“夫”、“妇”、“妾”,比喻美帝国主义、国民党、青年党三者的关系和地位,形象贴切。在对陈启天“妾德”的缕述中,不时插入民谚、文人诗词及《金瓶梅》、《红楼梦》等中国古典小说对“妾”的种种表现和描绘,展开对比和联想。这些穿插不仅有助于揭示出批判对象的反动本质和隐秘的心理动机,加深了读者对文章寓义的理解,也增添了无限兴味。与此相关,便是文章浓厚的讽刺意味,文章造语平淡,却意味深长。妾、小老婆、姨太太这些称谓本身,不仅规定了对象的地位和身价,而且也往往限定了它在读者中的审美效应。作者把陈启天之所作所为以“妾德”名之,把他与潘金莲、李瓶儿、赵姨娘、花袭人一类人物相比并,这本身便是有力的讥讽。对其“媚”、“柔”、“顺”的种种表现的形象描绘,则如一幅幅生动的肖像画,刻下了陈启天之流对共产党和人民唁唁狂吠,对主子却媚态十足、摇尾乞怜的丑恶嘴脸,把道德批判和历史批判熔铸在独具特色的艺术表现中,从而加重了文章的讽刺和批判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