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思奇《再谈面子》原文|注释|赏析
既会讲面子,必然也会丢脸。猴子戴上了花花绿绿的面具,在咚咚锵锵的锣鼓声中耍戏,的确是得意非凡。一旦戏毕了,锣鼓声停止了,就仍然要露出一副毛脸来,这可以叫做五分钟的英雄美人,一辈子的禽兽。
表里不一致的把戏,在观众面前,迟早总要被揭穿。不是货真价实的英雄美人,不能对人民永远遮住那凶恶、丑陋、其实也很寒怆的面孔。希特勒曾挂过一块英雄脸,说要为欧洲,以至于为人类防止什么什么主义的灾害,现在丢脸了,谁都看见原来他自己才是专门制造灾害的恶魔。其下场也很凄惨,竟至消息不明:发了疯呢,还是包了一块绷带从什么门口走过?连纳粹走卒们也莫名其妙。满清的慈禧太后专制主义的老妖精,曾带上了美人脸来欺骗人民,说就要实行宪政,开放民主了,但人民都知道那是装门面的假招牌,所以不久之后,就来了辛亥革命,让她连她的面具一同完蛋!
人民欢迎的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说起来也不神秘,就是能忠实地为人民谋利益,于是自然而然地有人民拥护。劳动英雄之被称为英雄,是因为他们的努力不但发展了自己,也对周围的群众有了很大的好处。随便举例来说,晋西北的劳动英雄张初元,在自己的村子里,就帮助了十户雇农和贫农翻了身,十户在两年中就买了七十三垧地,赎回了十九垧地,买了九条牛,十四间房子。谁只要一想旧中国农村里民穷财尽的惨状,就懂得这些数目字重大的意义,这些真实的账目一笔一笔地深深刻记在群众的心中,化为高度爱戴的热忱,劳动英雄的威信,就是建立在这种真挚的群众感情之上的。这比钢铁坚固百倍,永远不会垮台。这样来说,为寡头财政资本和贵族地主耍戏的猴子英雄如希特勒之类,在赵占魁、佟玉新、张治国等人面前,就会显得渺小极了,小到简直不能相比。
要辨别英雄美人的真和假,最好的方法,就是打一盆水来,看他肯不肯 “洗脸”。挂上去的英雄脸壳和涂脂抹粉的美人,越洗必然越更丑陋不堪,如果是冒牌货,你立刻就可以欣赏到他那一副“恐水病” 的神情。就为着这原因,专制独裁者才要仇视言论自由。真正的英雄美人,脸上的光彩,全是本来健康血液的表现,不同于只有外表的泥菩萨,一洗之后,恰恰可以把污浊空气中所染上来的某些尘土涤净,光彩就会更焕发起来。因此,真正的人民英雄,应不怕 “天天洗脸” ,不怕被指出缺点,不怕自我批评,目前参议会和劳动英雄会上之能展开批评讨论,就因为来参加的是真正的人民代表和人民英雄。对于他们,既没有装上去的面子,也就没有丢脸的问题。
怕批评,怕丢脸,喜欢把缺点当宝贝一样深藏起来的人,在我们中间,也还不是没有。谁有这样的情形谁就需要警惕一下: 因为有了 这样的毛病,虽然并不表示就是猴子,但也可能是进化不够,在身上遗留了某些猴性。不除掉这样的猴性残遗,就难于保持我们的血液完全健康,难于发扬我们脸上真正的光彩。
(1944年12月16日延安《解放日报》)
赏析 《再谈面子》发表于1944年12月16日《解放日报》,谈的是在批评和自我批评中怎样看待面子的问题。这可以说是平凡无奇的主题。但是,作者以哲学家的眼光,选取独特的角度,从现象和本质的矛盾关系中分析问题,把平凡的主题谈得新颖、别致,饶有风趣,富有哲理性。
现实生活中以假象掩盖本质的事是很多的,猴子变戏法就是一例。你看猴子戴上花花绿绿的面具做戏,一时间变成了“英雄” “美人”,“的确是得意非凡”。然而一旦戏毕卸下假面,便立刻“露出一副毛脸来”,重新显出禽兽的原形。法西斯头子希特勒也是这样,他把自己打扮成“防止什么什么主义”而为人类除害的“英雄”,实际上他的“英雄相”和猴子的假面一样,很快被戳穿,露出了法西斯强盗的狰狞面目。作者通过这些典型事例揭示出一条真理: 以假乱真只是暂时的现象,“表里不一致的把戏,在观众面前,迟早总要被揭穿。”从长远来看,假象是掩盖不住本质的。
然而世界上真正的英雄美人,“脸上的光彩,全是本来健康血液的表现”,他的现象和本质是完全一致的。所以他经得起任何检验。谈到这里,作者举譬联类,以洗脸作为辨认真假英雄美人的方法,水到渠成地把议题引向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中心思想上来。文章指出,真正的英雄美人“既没有装上去的面子,也没有丢脸的问题。”经过批评和自我批评,只能去掉皮膚上的灰尘,使脸上的光彩“更加焕发”。相反,如果害怕批评,忌讳洗脸,其结果必然是污垢遮面,妨害血液的健康,进而使脸上失掉光彩,也就是失掉了面子。因此,“真正的人民英雄,应不怕‘天天洗脸’,不怕被指出缺点,不怕自我批评。”这样才能“发扬我们脸上真正的光彩。”
这篇杂文在写法上注意把鲜明的形象性与严密的逻辑性结合起来。文章先以形象类比的方法,把猴子的假面具与害怕批评者所要的虚伪面子联系起来,使问题谈得风趣生动。继而又以洗脸为例,说明害怕批评有碍思想健康的道理,讲得精当透辟。最后以“进化不够,在身上遗留了某些猴性”,但还不是猴子,比喻革命同志怕批评爱面子的缺点,把人和猴子严格区分开来,既幽默生动,富于讽刺意味,又逻辑严密,分寸得当,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