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白纻歌二首》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王建《白纻歌二首》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唐]王建

天河漫漫北斗灿,宫中乌啼知夜半。新缝白纻舞衣成,来迟邀得吴王迎。低鬟转面掩双袖,玉钗浮动秋风生。酒多夜长夜未晓,月明灯光两相照,后宫歌声更窈窕。

馆娃宫中春日暮,荔枝木瓜花满树。城头乌栖休击鼓,青蛾弹瑟白纻舞。夜天燑燑不见星,宫中火照西江明。美人醉起无次第,堕钗遗佩满中庭。此时但愿可君意,回昼为宵亦不寐,年年奉君君莫弃。

《白纻歌》,乐府《舞曲歌辞》名。白纻是白色的麻织品,制为舞者袍巾,故名。旧史云:“白纻吴地所出,本吴舞也。”最初出于吴地民间,后被采入乐府。现存歌辞以晋代的《白纻舞歌》为最早,形式为完整的七言诗,内容主要描绘舞姿的优美动人,赞颂歌舞升平的景象。鲍照以后,文人拟作颇多,内容也多写舞姿的娇美及歌舞之盛。王建《白纻歌》二首写当年吴王歌舞荒淫之事,借以讽刺当时宫中淫靡的生活。

其一主要写深夜吴宫歌舞之盛。

“天河漫漫北斗灿,宫中乌啼知夜半。”乌当指乌血鸟,常在夜间啼叫,和人们的夜生活关系颇为密切。乐府诗中的《乌夜啼》、《乌栖曲》大多和男女艳情有关。如《乌夜啼》八曲其四云:“可怜乌血鸟,强言知天曙。无故三更啼,欢子冒暗去。”那些在夜幕下活动的人对它的啼叫好象特别敏感。诗的开头分别从视觉和听觉描写深夜的景象,点出时间、地点和人物。却又点而不明,使人疑窦顿生:何处宫中?人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听到乌啼才知道已是夜半时分呢?接着诗人由景物写到人物,揭开了沉沉夜幕下面的秘密:“新缝白纻舞衣成,来迟邀得吴王迎。”原来吴王宫中人们正沉迷于歌舞,他们的时间意识好象已经消失了。美人新缝好白纻舞衣,正忙着试妆,姗姗来迟;吴王已经急不可待,亲自来迎了。这位“来迟邀得吴王迎”的美人大约就是西施吧。接着诗人就描绘她的舞姿:“低鬟转面掩双袖,玉钗浮动秋风生”。那身着“质如轻云色如银”(《晋白纻舞歌诗》)的白纻舞衣的美人,舞起来婀娜多姿,轻盈矫捷,更与往时不同,怎不使吴王心荡神迷,如痴如醉呢?最后全诗以吴王极度奢华,尽情行乐作结:“酒多夜长夜未晓,月明灯光两相照,后庭歌声更窈窕。”相传吴王为作长夜之饮,曾造千石酒钟,酒多可想而知。酒既多,夜又长,正好行欢作乐。只见吴宫灯火通明,与天上的月光交相辉映。这里诗人一方面极写吴宫的奢华。一方面写出时光的推移。银河北斗已经隐去,当空只剩一弯残月。虽说是“夜未晓”,却也是“夜将晓”了。而吴王却乐此不疲,夜愈深而兴愈高,后庭的歌声好象更加美妙动听了。诗篇至此嘎然而止,吴王之荒淫不言而喻。

其二主要写吴宫长夜之饮。

“馆娃宫中春日暮,荔枝木瓜花满树。”馆娃宫是吴王夫差为西施建造的宫殿。相传今江苏吴县灵岩山上的灵岩寺即其故址。扬雄《方言》云:“吴有馆娃宫,吴人呼美女为娃。”馆娃宫中春光已暮,可供观赏的名花已经凋谢,不足观赏的荔枝木瓜花开满树。开头两句写吴王行乐之地馆娃宫中的暮春景色。一个“暮”字给人以好景不长,大势已去的没落感。这种没落感笼罩全篇。接着诗人由景物带出人物,写出馆娃宫中人物的活动:“城头乌栖休击鼓,青蛾弹瑟白纻舞。”在这暮春的黄昏,乌鸟已在城头栖宿,报时的鼓声也停了。夜幕又降了下来,吴宫里的歌舞又开场了。青蛾,用青黛画眉的少女;白纻,身着白纻舞衣的美人。妙龄女子弹瑟伴奏,绝色美人翩翩起舞。吴宫里的歌舞前一首已有具体描绘,所以这里只略略一提,接着就承前一首提到的“酒多夜长”转写吴宫的长夜之饮:“夜天燑燑不见星,宫中火照西江明。”“燑燑”《全唐诗》作“曈曈”,形容天欲明未明的样子。这里是说夜色欲明未明,星光已经隐去,正是黎明前黑暗的时分。夜愈黑而火愈明。吴宫的灯火照着西来东去的江流格外分明。景物的描写使人联想到吴宫的黑暗腐败和江河日下之势。这里诗人只从时间的推移和景色的变化来写吴宫通宵达旦的长夜之饮,而把觥筹交错,痛饮狂欢的场面隐入幕后,只待天亮之后,拿他们醉后的丑态来曝光:“美人醉起无次第,堕钗遗佩满中庭。”“次第”这里是状态、样子的意思。“无次第”也就是失去了常态,不成样子。沉醉的美人失去了平日的风姿。一个个烂醉如泥,东倒西歪。庭中倒处都是她们遗落的金钗和玉佩。这散了的筵席和醉后的光景更给人以零落衰败之感。这里诗人只写了宫女,没写吴王。而宫女正是吴王的一面镜子。宫女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吴王更是丑态百出了。诗的最后写宫女酒醒以后的心理活动:“此时但愿可君意,回昼为宵亦不寐,年年奉君君莫弃。”那些刚从酒中醒来醉眼朦胧的宫女们想的还是如何投合吴王的心意,甚至幻想把白天倒转回黑夜继续陪吴王寻欢作乐。希望永远受到吴王的宠爱,年年岁岁永远过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宫女的心愿当然也是吴王的心愿。然而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穷奢极欲,朝政可想而知,亡日当然也不远了。宫女们这种心理活动正透露了吴国的现实危机在她们心灵上投下的阴影。

这两首《白纻歌》是连章体。从吴官歌舞之盛写到长夜之饮,反映了吴官盛衰的变化。两首诗虽然都写吴王荒淫之事,但各有侧重,互有详略。前一首具体写歌舞之盛,只略提“酒多”;后一首详写长夜之饮,只略提歌舞。两首诗之间先后承接而又详略互补,形成一个统一的整体。

在写法上虚实相济。诗中既有具体细致的描绘,又适当的留下空白。诗人只写吴宫酒后的光景,而不写饮酒的场面;只正面写宫女的醉态而不写吴王。这样既使诗歌更精炼更含蓄,又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象的余地。有利于发挥读者在审美过程中的能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