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经《白沟行》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元]郝经
西风易水长城道,老泞查牙马频倒。岸浅桥横路欲平,重向荒寒问遗老。易水南边是白沟,北人为界海东头。石郎作帝从珂败,便割燕云十六州。世宗恰得关南死,点检陈桥作天子。汉儿不复见中原,当日祸基元在此。沟上残城有遗堞,岁岁辽人来把截。酒酣踏背上马行,弯弧更射沟南月。孙男北渡不敢看,道君一向何曾还。谁知二百年冤孽,移在江淮蜀汉间。岁久河干骨仍满,流祸无穷都不管。晋家日月岂能长,当时历数从头短。 日暮途穷更著鞭,百年遗恨入荒烟。九原重怨桑维翰,五季那知鲁仲连。只向河东作留守,奉诏移官亦何疚。称臣呼父古所无,万古诸华有遗臭。
本诗是诗人自创的即事乐府诗歌。白沟,河名。上流为拒马河,出河北涞水县,至定兴、新城为白沟河。宋辽以此为界,因此又称界河。郝经于金哀宗天兴元年迁家保州,常往来于燕赵之间,数涉白沟河。作者由此界河而联想到历史上后晋和契丹,北宋和辽曾在这一带所进行的错综复杂的斗争,对石敬瑭卖国求荣,屈膝投降的可耻行为表示了强烈的义愤。
诗的开端交待了作者行踪,在读者面前展现一幅荒寒的图景:诗人只身骑着老马在萧瑟秋风中越过易水,行走在长城古道上。道路坎坷不平、泥泞不堪,老马常常因之颠踬在地。易水河浅岸低,古桥横斜。由于人迹罕至,道路漫灭,因此需要不时向遗老问讯。这四句景物描写,浸染着一种苍凉凄寒的情调,为下面的怀古作了气氛上的铺垫。首二句选取的景物:西风、易水、古道、老马,很容易使人想到荆轲的《易水曲》: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和马致远的名句“西风古道瘦马”,从而感到诗的意境雄浑苍劲。
接下来诗人便打开历史的册页,转入对白沟旁发生的历史事件逐一回忆。作者先谴责了认贼作父的五代晋高祖石敬瑭,再写后周和宋初为收复燕云十六州所作的努力。周世宗柴荣,他即位不久,即出师北伐,一路所向披靡,一举收复了关南地。正当世宗乘胜进军之时,却突然病死,致使功亏一篑。半年之后,殿前都检点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了宋王朝。宋初,曾两次发兵攻辽,想收回燕云之地,可惜都没有成功。北部的汉族人民,就长期沦入异族统治之下。“汉儿不复见中原,当日祸基元在此。”追根溯源,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甘作儿皇帝的石敬瑭。
宋攻辽失败之后,转而采取设险防守的政策,疏浚、开拓边地河道,西起沉远泊,东至泥沽海口,屈曲九百里,水深十余尺,塘外筑堤,沿塘设置寨铺戍守。而当时的辽却正处在国力强盛时期,不断对宋展开攻势。宋人设置的沟塘城堞,阻挡不住辽兵的铁骑硕弓。诗歌用生动的形象概括了这段历史的特点:“沟上残城有遗堞,岁岁辽人来把截。酒酣踏背上马行,弯弓更射沟南月。”把游牧民族骑兵的强悍骄横的形象、咄咄逼人的气势刻画得活灵活现。
北宋后期,统治集团日益腐朽,对外一味妥协退让,终于导致“靖康之变”,汴京沦陷, 自号“教主道君皇帝”的宋徽宗也作了金人的阶下囚,在受尽侮辱折磨之后死于异国。这就是“孙男北渡不敢看,道君一向何曾还”两句诗所包容的历史内容。 “不敢看”,“何曾还”,表示了对北宋统治集团软弱无能、自食苦果的感叹。宋室南迁后,金兵仍不断以大军南侵。南宋小朝廷不图恢复,只想维持半壁江山,割地求和的事一再发生,使宋朝北边的国界,由宋辽时的白沟南移到长江、淮河、汉水一带。诗人怀着沉痛的心情叹息道: “谁知二百年冤,移在江淮蜀汉间。”
至此,诗歌勾勒出从五代到宋的二百年间,北方的辽、金步步南侵,南方的统治集团节节败退的历史。郝经虽是金人,但对于汉民族的悲剧性命运,仍然怀有一种哀怜和惋惜的情绪,这反映了他受汉文化熏陶之深。
在回顾了苦难沉重的历史后,诗歌转入抒情议论。诗人先感慨绵延不断的战争在这一带所造成的白骨累累的惨状和无穷无尽的灾祸。再嘲笑石敬瑭的后晋历二帝十一年即亡。这个短命的王朝以契丹而立,以契丹而亡,匆匆忙忙演出了一出历史闹剧。诗歌于此处插入两句纪行抒情之笔: “日暮途穷更着鞭,百年遗恨入荒烟。”点出诗人在长城道上缓缓而行,心中翻腾着历史的浪涛,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不觉已是日落西山,荒凉的古原上弥漫着黄昏暮霭。诗人挥鞭赶路,但“百年遗恨”仍在脑际萦回。不由地以坚守义节的鲁仲连和卑躬屈节的桑维翰作对比,褒贬爱憎,十分鲜明。对那些出卖民族利益的小丑,作了严厉的谴责。
综观全诗,诗人以叙述之笔展现了五代至南宋末年这二百多年的历史,谴责了卖国求荣、认贼作父的石敬瑭,伸张了民族大义。尽管诗人生于金,长于金,但以汉人为正统的观念却始终未变,从侧面反映出中华民族强大的凝聚力。诗作大量地采用白描手法,流利晓畅,通俗易懂。豪宕中时见委婉,叙事中夹有议论,在元诗中,可谓独具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