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恽《平原行至元甲申岁正月作》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王恽《平原行至元甲申岁正月作》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元]王恽

羯奴骋兵伤滥恩,天宝之祸将自焚。三郎宫中略不省,履霜有戒知何人?平原蹇蹇真王臣,沈虑久识幽营氛。泛舟从酒运奇略,一日楼橹惊云屯。铁舆南来从猎火,河朔风靡烟尘昏。孤城平地独与抗,勇鼓义旅争鲸吞。西开土门掎蛇阵,南激雎守遮厓垠。滔天腥秽思一扫,誓与此羯不两存。书生信能立大事,竟掣贼肘西南奔。事虽旷代有足感,鲁公之义世所尊。我来吊古赠永慨,苍烟草树连荒闉。欲寻遗庙不复见,宝刻留在东方珉。栖盖亭前野日曛,平原城下酹忠魂。朝廷何尝容直道,志士蹈难甘捐身。此心自视无愧己,一时知否非所论。嗟予何者敢跂慕,屡书不厌枭鸾分。当年纪载两鬼域,九泉奄奄随埃尘。先生一死固不朽,雅操何翅同松筠。故应烈日秋霜气,千古堂堂凛若神。

这是一首新题乐府诗。至元二十年(1283),诗人正任山东东西道提刑按察副使,在路过平原城时,吊古感怀,写下此诗。 “平原”,即今德州,唐时为平原郡治所。安史之乱时,平原太守颜真卿曾率兵在此力抗叛军。这首诗热烈地颂扬了颜真卿抗贼事迹,表达了诗人对这位前辈的崇敬与缅怀。

诗中所写颜真卿抗击安禄山,联合其堂兄颜杲卿互为呼应,以及张巡等死守雎阳等事,新、旧《唐书》诸人列传皆有记载。《平原行》可以说是一首咏史抒怀之作。

全诗可分为两段,前段从开头至“竟掣贼肘西南奔”,铺排史实,颂扬颜真卿。后段则抒写了诗人凭吊古城时的感慨。

开始四句写了安史之乱前的紧迫形势和责备唐玄宗的昏庸。安禄山本“盗羊”(《新唐书》本传)之徒。他之所以能“骋兵”蓄谋造反,主要是唐玄宗的“滥恩”的庇护,因而招来了“天宝之祸”。作为一国之君的玄宗皇帝,整日沉溺于声色的宫廷生活,对安禄山的叛乱阴谋一点也没有觉察。 “履霜有戒”、能够防微杜渐、及早警惕的是何人呢? “平原蹇蹇真王臣。”平原,指曾任平原太守的颜真卿。真卿任平原太守,发现安禄山“逆节颇著”(《旧唐书·颜真卿列传》),预见其必反,故“以霖雨为托、修城浚池,阴料丁壮,储廪实,乃阳会文士,泛舟外池,饮酒赋诗’ (同上),以备不测。果不出所料,安禄山终于举兵叛乱了。 “楼橹”乃古代瞭望敌情之高台,此指安禄山叛乱的消息。开始,叛军气焰嚣张,唐朝廷毫无准备,他们的战车带着战火向南扑来,河朔诸郡望风而降,惟有平原城“孤城平地独与抗”,军士奋勇争先,有力地打击了叛军。在颜真卿的影响下,许多将士奋战击敌,决心一扫“滔天腥秽”,不与叛贼共存。这里写了在安史之乱中最突出的几个人:一是颜真卿的堂兄颜果卿在河北响应,攻占了土门,牵制了叛军;二是雎阳太守许远与张巡力守雎阳十月,最后虽弹尽粮绝被叛军攻破,但其城固守,阻挡了叛军南下,使唐朝经济重区的东南各地得以保全,为平叛军立下了汗马功劳。诗人把颜杲卿、许远和张巡的抗敌说成是受颜真卿激励,就从更广阔的场景突出了要歌颂的人物。虽全为叙事,却不显沉闷、呆板。“书生信能立大事,竟掣贼肘西南奔”二句则概括了颜真卿在抗敌中的功绩。颜真卿起兵后,河北诸郡纷纷响应,已进入洛阳,准备进军潼关的安禄山,听说后方有变,惟恐断了退路,只好停止进攻,长安才得以暂时保全。诗中把颜真卿对叛军的牵制比作“掣贼肘”,形象贴切,非常通俗。看似信手拈来,实是诗人锤炼的结果。“书生”,指颜真卿,颜真卿在平原城练兵时,安禄山得知后,认为一介书生,不足为虑。以上铺排史实,遣词用字,章法安排都紧紧围绕对颜真卿的颂扬。虽全写史实,却不觉枯燥。

第二部分,则抒写诗人吊古时的感慨。“事虽旷代有足感”一句,由上段的“事”过渡到下段的“感”,承上启下,章法严密。 “鲁公”,指颜真卿,曾被封为鲁郡公,世称颜鲁公。此言“鲁公之义世所尊”,正是诗人所尊。对这样一位为唐朝立下了大功的忠义之士,诗人想在昔日战场寻找出他的一点遗迹,谁知吊古所见却是“苍烟草树连荒闉”这样给人以苍凉之感的冬季郊景,诗人从中感到英雄死后的寂寞,引起无限感慨。想在这里找出一点可以感慰心怀的东西, “欲寻遗庙不复见,宝刻留在东方珉”,昔日为颜真卿修建的庙已不存在,只有刻着颜真卿事迹的石碑还依稀可见旧日的痕迹。人去物非,情感为之一抑。 “栖盖亭前野日曛,平原城下酹忠魂”,夕阳静静地洒落在房前屋上,落日的余晖中,只有诗人独自感怀,“吊古”——“寻庙”——“酹忠魂”。诗人感情层层迭起,又一次掀起波澜:“朝廷何尝容直道,志士蹈难甘捐身”,这里补写了颜真卿后来的遭遇,直言政事,为皇帝不喜,又受到其他大臣的排斥,最后被派往叛将李希烈处劝降,不屈被害。“何尝”一词,写出诗人抑郁不平的心情,虽然歌咏的是颜真卿的生平,却从中曲折见出诗人对自身遭遇的感慨,“此心自视无愧己,一时知否非所论”,只要问心无愧,一时的是非曲直还是不论吧!在故作超脱之语的背后,依然是诗人对世道艰难的不尽感叹。情感一抑再抑,沉郁至极。却为下面陡转作铺垫。

“嗟予”一段,一改沉郁之情为激昂,颂扬颜真卿的千古不朽。“嗟予何者敢趾慕,屡书不厌枭鸾分”。有谁敢与颜真卿相比?历代众多的咏叹早已“枭鸾”分明。安史虽有“当年纪载”,显赫一时,但早已是“九泉奄奄随埃尘”: 而颜真卿却是“一死固不朽”,其“雅操”虽长青的松竹也难以比拟。也许只有“烈日秋霜”方能形容其刚烈正直的品格,只有“神”才能象征他的千古形象。肆意的渲染铺排,表达了诗人无限崇敬之情。感情奔放热烈,引起了人们强烈共鸣。

这首咏史诗不同于王恽其他咏史诗那种把诗人情感隐藏在历史背后的写法,而是将自己感情从始至终贯注其中。后一部分的抒怀自不必说;就是前部分的“羯奴”、“三郎”、 “真王臣”、“西开土门”、“南激雎守”等,也莫不充满了强烈的爱憎情感,使读者从诗中看到了诗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