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凯《长平戈头歌》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明]陶凯
长安野人凿地得古戈,上有疑字岁久俱灭磨。惜不能如丰城古剑射牛斗,吁嗟戈乎奈尔何!但见青铜凝寒暮烟紫,月黑山深夜飞雨。恨血千年犹未销,荒郊夜夜啼冤苦。当年赵括轻秦人,降卒秦坑化为土 嗟哉赵亡秦亦亡,落日长城自今古,摩挲尔戈一问之,令人为尔生愁思。何不以尔为钟?何不以尔为鼎彝?吁嗟戈乎徒尔悲,尔今还当太平世,人间销兵铸农器。愿寿吾皇千万年,终古不用戈与铤。
《长平戈头歌》是陶凯一首有名的新题乐府诗。沈德潜编《明诗别裁集》说:“当时诸名家赋此题者俱作七言长歌,惟作者得颂扬本朝之体。“可见同时写这题目的诗人不少,但流传下来广为人知的却只有这一首。那原因,当然不是象沈德潜所说的颂扬得体,而在于他借“长平戈头”写出了一种浓重深宏的历史感,给人以丰富的联想和审美的享受。
前四句可以作为一个部分。作者落笔就直奔题目,写长安的农民在掘地时发现了一枚古戈(从题目可知,这是战国末年秦赵长平之战的遗物)。由于年深日久,戈头上的字迹已经漫灭不清,费人疑猜了。接着笔锋一转,轻轻荡开,借丰城古剑来反衬这古戈的没没无闻。据《晋书·张华传》记载,吴国未灭的时候,东南方常有紫气直冲牛斗,人们都认为这是吴国的祥瑞。可是在吴国灭亡之后,紫气更加明亮,张华请善于天文术数的雷焕观气,雷焕说:“宝剑之精,上彻于天耳!”张华请雷焕作丰城县令,后来雷焕果然从丰城狱下掘出《龙泉》、《太阿》两把宝剑。宝剑能以精气自致于人间,而古戈却久埋地下,绝无消息,所以诗人感叹到:“吁嗟戈乎奈尔何!”
第二部分从“但见青铜凝寒暮烟紫”到“落日长城自古今”八句,诗人注视着凝着寒光的古代铜戈,不禁神思飞越,好象置身于古战场上。月黑山深,风凄雨苦,那些战死者的幽灵在到处游荡,啼诉着他们的悲怨。历史的镜头再向前推移,诗人又回想到当年长平之战:由于赵括的自信轻敌,被秦将白起攻破,“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这是中国封建社会中央集权国家形成过程中一场极其惨烈的兼并战争,也是中华民族史上的一个悲剧。秦人灭亡了赵国,灭亡了其他五国,但不久它自己也就走上了覆亡。人事匆匆,时光飞驰,水恒存在的只有那落日映照下的长城。读到这里,我们自然会想起陆机著名的《长城赋》:“千城绝,长城列;秦民竭,秦君灭”之句,那种对短命的秦王朝的嘲讽,那种俯仰成今古的人生感慨。和本诗的“落日长城自今古”正是出自同一机杼。
这一部分,作者高举想象的羽翼,抒发思古之幽情,写来深深沦沦,很见艺术功力。
“摩挲尔戈一问之”以下九句,是第三部分。诗人又回复到眼前的古戈,上承“吁嗟戈乎奈尔何”,呼戈而问之。这样转变为第二人称的写法,使诗篇更容易抒发感情,触动读者。 “钟鐻”,乐器;“鼎彝”,礼器。一连两个“何不为”,表现出深深的悼惜之情。诗的后四句,情调突然高昂起来,表现出诗人对于国家统一、人民乐业的喜悦之情,反映出明朝初年国力鼎盛、战祸消弥的社会现实。
莎士比亚在《仲夏夜之梦》里,借剧中人物提修斯之口说:“诗人的眼睛在神奇的狂放的一转中,便能从天上看到地下,从地下看到天上”。的确是这样,诗人的形象思维特别活跃。刘勰在谈到构思时也说:“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文心雕龙·神思》),这是语言艺术的突出特点。当诗人高扬想象的羽翼时,那是无远弗届的。陶凯的《长平古戈歌》正充分体现了诗歌艺术的这种想象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