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振·[正宫] 鹦鹉曲
冯子振
感事
江湖难比山林住,种果父胜刺船父。看春花又看秋花,不管颠风狂雨。[幺] 尽人间白浪滔天,我自醉歌眠去; 到中流手脚忙时,则靠着柴扉深处。
【鉴赏】 元曲中,一般都是把山林与朝市相比,认为山林优于朝市。如贯云石 《清江引》: “竞功名有如车下坡,惊险谁参破。昨日玉堂臣,今日惨遭祸! 争如我避风波走在安乐窝。” 马致远《叹世》: “种春风二顷田,远红尘千丈波,倒大来闲快活。” 即使是 “浪淘淘,看渔翁举网趁春潮。林间又见樵夫闹,伐木声声,比功名客更劳”。但“虽然道,他终是心中乐”(薛昂夫《冬》)。至于山林隐逸渔樵之间,则是 “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老瓦盆边笑呵呵”,此唱彼和,共话摆脱名缰利锁。冯子振的这首小令却别有一番风趣,指出“江湖难比山林住”。在隐逸之间也较长比短起来。其实这种比较元曲中也不乏其例,现不妨稍举数则如下: 马致远 《野兴》: “便作钓鱼人,也在风波里,则不如寻个稳便处闲坐地。” 但渔父有时也不免自夸: “白云流水无人禁,胜似山林”,你看比那“是非海天惊地险”,我这里自 “水云乡浪静风恬。” 然而自嗟自叹也有之,如“钓鳌舟,缆汀洲,绿蓑不耐风霜透。投自有鱼来上钩,风吹破头,霜皴破手” (乔吉《冬日写怀》),天寒地冻,头痛手皴,滋味难受。“谩伤嗟,空劳力……水寒烟冷,小鱼儿难钓,满船空载月明归” (吕侍中 《六幺令》),驾舟出去,闹腾了一天,一无所获,空手而回。那么农父怎样呢? 冯子振《农夫渴雨》 中写道: “年年牛背扶犁住,近日最懊恼杀农父。稻苗肥恰待抽花,渴煞青天雷雨。” 禾苗看看便要扬花吐穗,无奈连日骄阳炎炎,塘干堰枯,真是忧心如焚,日子难过。樵父也有苦,“赭肩腰斧登山住,耐得苦是采薪父。乱云升急澍飞来,拗青松遮风雨” (冯子振 《买臣负薪手卷》)。正在深山砍柴,突然乌云四合,霎时间大雨滂沱,浇头盖脑而来,藏无处藏,躲无处躲。但是比起渔父遇 “颠风狂雨”,“到中流手脚忙时”,搞不好还会葬身鱼腹,比较起来真正是“长江浪险,平地风恬” (睢景臣 《收心》)。到底 “种果父胜刺船父”。细想起来,有人世风波,还有江河湖海风波。因人世风波便联想到江河湖海的风波,经历了人世风波,便怕提风波,真是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索”。只要是风波,就离它越远越好,于是便不仅有了冯子振的这首《感事》,而且还有那邓玉宾的《道情》: “白云深处青山下,茅庵草舍无冬夏。闲来几句渔樵话,困来一枕葫芦架。您省的也么哥,您省的也么哥。煞强如风波千丈担惊怕。” 你说这指的到底是江河湖海的风波,还是人世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