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诗文原文与赏析

《解连环》言情赠友诗歌

送别

销魂时候。正落花成阵,可人分手。纵临别重订佳期,恐软语无凭,盛欢难又。雨外青山,会人意,与眉交皱。望行舟渐隐,恨杀当年,手栽杨柳。别离事,人生常有。底何须为著,成个消瘦。但若是两情长,便海角天涯,等是相守。潮水西流,肯寄我,鲤鱼双否。倘明年,来游灯市,为侬沽酒。

这是一首送别词,词中突出“离别”二字,以直率之语,抒宛转之情。自古以来,最令多情人伤心的,就是离别;多情伤离别,又是古代诗词最常见的抒情主题之一;而有情人在秋风中离别,自更凄凉。宋代大词人柳永《雨霖铃》正是秋日送别的千古绝唱;史鉴此词,也是秋日送别,其情深境曲,在明人词中,殊为罕见。

词之首,以“销魂时候”一句领挈全篇,既提出主题,又渲染出哀伤的情感氛围。此不言离别,却言销魂,以销魂暗含离别,更深一层。江淹《别赋》云: “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 自此以降,历代文人极写离情,舒泄别绪, 各有心怀, 各臻其妙。 或谓 “离恨怡如春草, 更行更远还生” (李煜 《清平乐》 ) ,以春草喻情,尤增萋萋不绝之感; 或谓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王实甫 《西厢记》 ) ,以秋景融泪,更添哀婉刻挚之愁。这里,“销魂”二字,兼括不绝之情,刻挚之愁。“正落花成阵,可人分手”,一语紧锁,点明时、事,以 “落花”状风景之凋零,以 “可人”言相别之艰难。“纵临别”句又深一层,纵然后会有期,仍 “恐软语无凭,盛欢难又”。此化用“恐拟佳期又误”句意,却变以绝望之 “无凭” “难又” ,衬起 “销魂”,与柳永词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有同工异曲之妙。“雨外青山”、“行舟渐隐”,是词人置身其境的深切感受。青山在雨际朦胧间愈为朦胧,行舟渐隐于茫茫水际拉开了空间距离,而词人正通过画面的逐渐模糊和 “可人”远去的舟影,加深了离情,牵动了别绪。词上片收束处,忽作重语: “恨杀当年,手栽杨柳”。当年共栽杨柳,而今天水一方,杨柳依依,人今何在?如此情伤,全在 “恨杀”之中。“当年”二字,蕴含多少美好回想。“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西风误” (贺铸 《踏莎行》 ) 的悔恨之情,“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晏殊 《踏莎行》 ) 的迢递之情,唤醒了词人心中的珍贵记忆。而 “杨柳”一词,更是自古伤心离别的象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 《诗经》 ) ,“羌笛何须怨杨柳” (王之涣 《凉州词》 ) ,“杨柳岸,晓风残月” (柳永 《雨霖铃》 ) 组成系列意象,积淀于词人感伤的心里,由此可见,这里的 “恨杀”,寄寓了词人对人生自古离别怨情的极度发泄,感人至深。

词的下片,脱出悲怨氛围,达观抒怀,直率中藏宛转,淡语间出深情。“别离事,人生常有” ,寄无限感慨,万千愁绪已在欲言不言之中。“底何须为著,成个消瘦”,化用李清照 《凤凰台上忆吹箫》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柳永 《凤栖梧》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词意,益见人之消瘦形影。离别事遽,相思情长,词人于消瘦中陡起三层遐想: “但若是两情长,便海角天涯,等是相守”,将 “行舟渐隐” 的时空距离顿时聚合,使形虽离而神相契; “潮水西流,肯寄我,鲤鱼双否”? 此借潮水寄情,假古诗之意托兴,又将 “软语无凭”句找回,使心物浑然一体,两情相合无间; “倘明年,来游灯市,为侬沽酒”,设想愈为具体,相约有期,从而释解 “盛欢难又”之哀怨。合此三层意蕴,“别离事,人生常有” 的超然境界才得以构成。然而换言之,构成词人超然境界的三层意蕴皆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一当落实到现实中,也就化为乌有,留下的又只能是 “软语无凭” “盛欢难又”的无穷无尽的迷惘与惆怅。

该词明为送别,暗写相思,感情充盈,爱意缠绵,词中既不见人,亦不叙事,然却人事俱全,情真意切。词人于 “销魂”之际,既有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李商隐 《无题》 ) 的情感氛围,又有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司马光 《西江月》 ) 的满怀愁绪; 既有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晏几道 《鹧鸪天》 ) 的旷达心襟,又有“相思难表,梦魂无据,唯有归来是” (欧阳修 《青玉案》 ) 的深切渴求。而“魂销”之后,词人心中存有一片虚幻缥缈的希望的空间,内含无穷情愫,更能引起读者心灵的交感与一种深沉美的接受。

注释

①销魂: 情之所感如魂将离体。“销”与“消”通。②可人: 本做有长处可取之入解。后作心中可爱之人解。 ③软语: 柔婉的话语。 《维摩经》: “所言诚谛,常以软语。” ④盛欢: 达到极点的欢快情绪; 又:再。⑤底: 底事,什么事。这里是说为什么事把人弄得消瘦。⑥鲤鱼双:古诗: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后代指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