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诗文原文与赏析

《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言情赠友诗歌



迢迢芊路望芝田,眇眇函关限蜀川。

归云已落涪江外,还雁应过洛水瀍。

洛水傍连帝城侧,帝宅层甍垂风翼。

铜驼陌上柳千条,金谷园中花几色。

柳叶园花处处新,洛阳桃李应芳春。

妾向双流窥石镜,君住三川守玉人。

此时离别那堪道,此日空床对芳沼。

芳沼徒游比目鱼,幽径还生拔心草。

流风回雪傥便娟,骥子鱼文徒可怜。

掷果河阳君有分,卖酒成都妾亦然。

莫言贫贱无人重,莫言富贵应须种。

绿珠犹得石崇怜,飞燕曾经汉武宠。

良人何处醉纵横,直如循默守空名。

倒提新缣成慊慊,翻将故剑作平平。

离前吉梦成兰兆,别后啼痕上竹生。

别日分明相约束,已取宜家成戒勗。

当时似弄掌中珠,岂谓先摧庭际玉。

悲鸣五里无人问,肠断三声谁为续?

思君欲上望夫台,端居懒听将雏曲。

沉沉落日向山低,檐前归燕并头栖。

抱膝当窗看夕兔,侧耳空房听晓鸡。

舞蝶临阶只自舞,啼鸟逢人亦助啼。

独坐伤孤枕,春来悲更甚。

峨眉山上月如眉,濯锦江中霞似锦。

锦字回文欲赠君,剑壁层峰自纠纷。

平江淼淼分清浦,长路悠悠间白云。

也知京洛多佳丽,也知山岫遥亏蔽。

无那短封即疏索,不在长情守期契。

传闻织女对牵牛,相望重河隔浅流。

谁分迢迢经两岁,谁能脉脉待三秋!

情知唾井终无理,情知覆水也难收。

不复下山能借问,更向卢家字莫愁。

唐高宗咸亨二年(671) 初,骆宾王由西域返回长安,未谋到职务,就随梁积寿从军姚州 (今云南昆明市西部地区) 。六月,由姚州来到蜀中,在成都过了一段“寻姝入酒肆,访客上琴台”的放浪生活。早于骆宾王入蜀的卢照邻在任新都尉时,结识了一位姓郭的女子。郭氏怀孕时,卢照邻去了洛阳。临行前,他信誓旦旦,向郭氏许诺不久就返回成都。谁料他一去不回,连封信也不写。孩子生下不久也死了,郭氏很悲痛。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骆宾王,正直豪侠的骆宾王就代郭氏写了这首以诗代信的七言歌行给卢照邻。由于涉及到男女之间的私情,所以题目上冠以“艳情”二字。

题目是“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所以,全篇纯以抒情取胜,而且以郭氏的口吻抒发对卢照邻的思念与怨情。“迢迢芊路望芝田”四句,先写郭氏望眼欲穿的心情。她整日眺望那伸向天边的大路,希望能看到卢照邻的身影。遗憾的是,函谷关隔断了蜀川与洛阳,只有天上的片片流云悠然而至,而她的心却随着北归的大雁飞到洛水之滨的洛阳。诗人一开头先为读者展现了郭氏终日痴望心上人的情态。接下来,“洛水傍连帝城侧”八句,写洛阳形胜与春光的美好,映带出卢照邻喜新厌旧、乐而忘归和郭氏矢志不渝的品格。卢照邻离蜀赴洛阳,并寓洛不归,究竟是什么原因,不得而知。面对这一问题,作者凭着自己年轻时代在洛阳的游历,以郭氏的口吻,肯定地认为,卢照邻寓洛不归原因是洛阳的人文之盛、春色迷人、玉人娇美。在这里,作者准确地把握住女性特有的敏感心理,把“守玉人”作为卢照邻“住三川”而不归的重要原因。这既符合郭氏的心理,也符合唐代的社会习俗。因而这尽管是猜想之辞,但却使人感到它的真实性和合理性。“此时离别那堪道”八句,承前“妾向双流窥石镜”一句而来,再次陈述郭氏内心的伤悲之情。作者用“比目鱼”结伴而游反衬郭氏的孤苦伶仃; 用“拔心草”来比喻郭氏内心的极度悲痛。并用“掷果河阳君有分,卖酒成都妾亦然”来点明卢照邻随处而安和郭氏信守诺言的不同行为。“莫言贫贱无人重”四句,由悲而怨,很委婉地指责卢照邻嫌贫爱富,同时,又表明郭氏并不因自己出身贫贱而自怨自弃,显示了社会下层妇女的自重品质。从“良人何处醉纵横”到 “啼鸟逢人亦助啼”二十句,历述卢照邻去后,郭氏的种种不幸。作者先写卢照邻恣意寻欢、沉醉终日的惬意生活,然后写郭氏梦寐之中与卢团聚,梦醒之后则啼哭不已以及将爱卢之情转移到对刚出生的幼儿的爱怜、而孩子又不幸夭折、郭氏悲痛欲绝的凄凉心境。结尾处,作者用传统的比兴手法,写檐间燕并头而栖,郭氏则孤寂一人,当窗抱膝,怅望明月,由暮到晓,彻夜不眠;到了白天,心境更糟: 戏花的彩蝶,全然不体谅女主人的哀愁,只顾在花间穿来舞去; 枝头鸟雀,啼叫不止,直欲催人泪下。郭氏触景伤情的神态历历如在目前。可谓哀怨凄切,声情并茂。从“独坐伤孤枕”到结尾二十句,可以分为两层。作者先用两个五字句稍作一顿,然后转入郭氏的自我解脱。先言欲以 “锦字回文”赠对方,山高、水长、路远作遁辞,委婉地表示其不可实现; 接着用 “也知京洛多佳丽,也知山岫遥亏蔽”二句,貌似为卢照邻开脱,实是自我安慰,并婉转地指责对方 “短封”、“疏索”——连封信也不写! 这是第一层。第二层从“传闻织女对牵牛”到结尾,抒写对卢照邻背情的怨愤。卢一去“两岁”不返,而郭氏含情脉脉,感情上经受了沉重的磨难。但她毕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那样痴情了,“情知唾井终无理,情知覆水也难收”二句,柔中带刚,表示郭氏对卢照邻的决绝,同时,用 《古诗·上山采蘼芜》的典故,讥讽卢照邻莫要后悔。全诗以哀怨起笔,以决绝结束,体现了郭氏既忠于爱情,又不能不与绝情之人最后决绝的性格。

《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 以郭氏被卢照邻遗弃为题材,全诗用第一人称,抒情为主,叙事为辅。它没有曲折的故事情节,却有着心潮起伏的感情波澜,真实地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广大妇女的悲惨命运。因此,所谓 “艳情”,其实是哀怨之情。闻一多先生在 《唐诗杂论》中说,骆宾王 “是宫体诗的改造者”,他“以市井的放纵改造宫廷的堕落,以大胆代替羞怯,以自由代替局缩”。骆宾王敢于同情社会下层的妇女,作她们的代言人,这在诗歌史上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