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言情赠友诗歌
驿馆吹芦叶①,都亭舞柘枝②。相逢风雪满淮西,记得去年残烛照征衣。曲水东流浅,盘山北望迷。长安书远寄来稀,又是一年秋色到天涯。
此词原有一自注: “淮西客舍接得陈敬止书,有寄”,表明这是一首酬答之作。陈敬止,不详何人,从本词内容可知,他是作者的知己——在这六合笼罩的寥廓世界里,在这如波如潮的芸芸众生中,能够透过浓烈的五谷烟火之气,找到真正的知己,那是何等幸福啊! 因为,一旦成为知己,那便在两个灵魂之间构设起津梁,形成默契和共鸣。心心相印,休戚相关,无论是时间的久永,还是空间的遥邈,都不能割断彼此间纯真而美好的情丝——毛奇龄这首《南柯子》 词,借酬答友人书信,正表达了人们珍视友情、渴慕知音的普遍感情。全词未著一“情”字、“思”字,然而通篇又频触心期,把 “剪不断、理还乱” 的情思表现得淋漓尽致。
上片例用偶句开篇,一呼一应,洵为妙极。“驿馆”和 “都亭”是两位友人所在。驿馆,即自注所云 “淮西客舍”,都亭,是陈敬止当时暂居的长安城附近的亭舍。此以异地两住所,表现友人千里睽隔,相距浩渺。两个情感相契的人被无情的空间分开,总不免有些黯然神伤。更何况在这萧杀之秋! 秋风吹起,芦苇瑟瑟,把流波的寒意播向了大地,黄桑摇曳,抖出凋零残叶,把世界装扮得更加肃穆凄迷。这里,“吹” 、“舞”两字,似随手拈来,凡俗无奇。其实,一语双切,颇费斟酌。不但生动地摹状了秋风,其形象眩目动人,而且隐约地暗示出两位友人的关系。芦竹为笙,吹之音色浏亮; “柘枝”为伎,舞之姿态矫健 (“柘枝”是一舞蹈名称,唐代为双人舞,后演变为队舞) 。吹笙伴舞,正相偕相得。如此写来,作者与友人的手足之情,于包孕深处可以洞烛。
秋风吹逝川,心旌荡如舟。作者记忆的扉页随之打开了。怎能忘,去年隆冬,北风呼啸,满地堆着厚厚的白雪,那上面清晰地印着我们一同行进的足迹。我们的友情也正像这皑皑大雪一样纯净、深厚。酒逢知己千杯少,话恰投机如絮多。同僚、师友、荆妻,稚子、人情冷暖、世事忧患,触题即发,一吐为快! 白天那些扯动的话头,对床夜语时,往往又汨汨滔滔,无涘无涯。蜡烛燃尽,残光照衣,映出两心相应,一片深情。这一段接触,是作者与友人共同交往中使感情深化的一步,故记忆历久弥新。娓娓道出,词采无华而温情内敛,声情畅达却耐人寻味。
上片写出友人之情深长,下片复道友人之思殷切。过片仍用对起句。曲水,即“曲江千顷秋波净,平铺红云盖明镜” (《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卷九)所云之长安曲江池水。盘山,盖指作者当时所在的淮西某处。“东流”、“北望”,方位正切合作者与友人一在淮西、一在长安的地理。“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水流浅”,非喻人情浅薄,而是关合下文,暗指音讯疏通。对举一个“迷”字,强调作者思念友人已进入痴情的境界。自从分别以后,作者多少次在盘山翘首跂望那朦胧冥漠的远方,友人在何处?大雁系书无?红尘驿马骤驰而来,又疾纵而去。希望和失望交错着,使作者心境更加迷乱,惆怅。词锋至此,宇拓境开。曲水、盘山,已远远超出地名客观复写的作用,而在“友人之思”的焦点上,从本身作为艺术符号的可感性的光晕中展开它们的意义。那水之九曲回肠,山之盘纡逶迤与全词的其他意象惬洽交融,把作者不畏阻间重重,仍一往情深地追求友谊的内心世界,纤毫毕现地表达了出来。词末“长安书远寄来稀,又是一年秋色到天涯”两句牢笼全篇,写得语浅情深,充满了理解和信任,振荡着弦外之响: 友情把我们的心连在一起。已然的一切令人难以忘怀,“又是一年”来到了,让我们一起书写新的友谊篇章,辞秋魂之牢落,扬春魄之欣畅! 全词结穴,力濡浓墨,点在虚处,婉曲空灵,情韵悠长。
注释
①驿馆: 古时供递送公文的人或来往官员歇宿的住所。②都亭: 古代城廓附近的亭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