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言情赠友诗歌
早行
月皎惊乌栖不定, 更漏将阑, 轣辘牵金井。 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棉冷。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楼上阑干横斗柄,露寒人远鸡相应。
月色十分皎洁,树上的乌鸦以为天亮了,鼓噪着飞起来。窗外响起一阵一阵汲水的辘轳声。此刻正是更残漏尽的时候。
词的开头三句写室外。再看室内:
“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棉冷。” 天快亮,不能不离别而踏上旅途了,唤醒正在睡着的人吧——可是她那一双大眼睛清清亮亮的,哪里像睡过觉呵,装在枕头里的红棉 (枕芯) ,被泪水浸得又湿又冷了。
这是一首写离情的词。前三句写景,点明时间,表现出环境气氛。“月皎惊乌”四个字,有色,有声,有形,有影,比起曹操别有寓意的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短歌行》 来,这儿却是 “直陈其事”的。不过,人能听到乌鸦因栖息不定而啼, 听到有人在井边打水的轣辘声, 也暗示出人因将别而辗转反侧,不曾睡稳。岳飞 《小重山》 有: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景况两词相仿,即都得透进一层看,而题旨却迥然不同。
“唤起”两句,十分传神,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彻夜不寐者的面影——她担心着离别,现在真的到这最后一刻了。有人解释说: “天将晓即须赶路,故不得不唤人起,但被唤之人,猛惊将别,故先眸清,而继之以泪落,落泪至于湿透红棉,则悲伤更甚矣。” ( 《唐宋词简释》 )这种解释似有未妥。这两句应是因果关系,即: 因 “泪花落枕”,故两眸 “炯炯”; 更因 “泪花落枕”以至于“红棉冷”——可见落泪的时间颇久了,如果是“唤起”之后,因 “猛惊将别”才 “继之以泪落”,那么,第一,睡眼朦胧,不会 “眸清”; 第二,“落泪至于湿透红棉”,不可能只片刻工夫。所以她是彻夜未眠,泪流不尽,才湿透红棉以至于 “冷”呵! 正是由于作者捕捉住这很有典型意义的细节,把她那多情伤别的痛楚,深刻地表现了出来。古人虽也欣赏这两句,说: “ ‘唤起’ 句,形容睡起之妙。” (沈际飞 《草堂诗余正集》 ) 或说: “其形容睡起之妙,真能动人。” (王世贞 《艺苑卮言》 )可惜他们赞不绝口的只是人的情态,未探究作品的深邃意境,不免仍是皮相之见。
下阕由室内转到室外。走终于得走了。她送出门来,两人紧紧地握着手,一任秋风轻拂鬓发。但几度要走了,又挪不开脚步,欲行又止,万语千言,总是怎么也说不完。这首词没有明白说这一对情人谈了什么话。“别语”是说了不少,但却因为心里难过,似乎没有听到。
好容易把人送走了,多情的女主人自然不能睡了,她又去登楼远眺: “楼上阑干横斗柄,露寒人远鸡相应。”阑干,纵横散乱貌。白居易诗有: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琵琶行》)斗柄,北斗星的第三至第七的三颗星像古代酌酒所用斗的把,叫作斗柄,又叫斗杓。在那点缀着几点疏星、一盘明月的深不可测的苍穹上,北斗星的柄横斜低移了。冷露沾衣,寒气袭人,远近鸡声长啼:行人已经远了,远了……
这首词, 层次清楚: 乌栖不定, 轣辘声喧, 启开“早行”的序幕;起床;送别; 别后登楼。一层层,各抓住具有特征的细节,将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表达得历历如绘。最后,仍用借景抒情的手法,含有余不尽之意。正是: “玉人远而惟鸡相应,更觉悽惋矣。” ( 《蓼园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