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金门》言情赠友诗歌
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不知汤显祖构思《牡丹亭·惊梦》是否受益于冯氏此词的启迪,两者意境颇为接近,都写一位情窦初开的深闺少女游园遣闷,见融融春光而唤起潜在的青春意识的觉醒,无尽的烦恼遂由兹以生。
上阕先点明时令与环境。春风骀荡,万物苏生,姹紫嫣红开遍,池水清且涟猗。以“绉”描状和风临池之态,形象而新奇。水绉如绸,粼粼清波,细腻,平匀。这恰似少女心底之微澜,随春风而“乍起”。“吹绉一池春水”,一语兼时、地、人三者而言之,无不毕肖,难怪词一传出便引起了中主李璟的嫉妒。
“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写女主人公无所事事,闲步芳丛,漫不经意地摘下几朵杏花,一阵揉搓,抛入池中,逗引鸳鸯。那袅袅花枝,这婷婷玉颜; 那飘飘落英,这悠悠莲步,二妙相并,光彩倍增。鸳鸯所追逐的,不知是娇花之芳魂,还是丽人之倩影。在这一层中,少女之形象天真烂漫,似乎尚不知愁为何物。然而,这百无聊赖的闺中生涯,这寻取消遣的小小天地,早已使她厌了,腻了。主人公的委婉深情,便涵孕在清丽多采的客观场景的描绘之中。
少女引鸳鸯为戏,获得了片时之欢,可是,鸳鸯时而交颈,时而联翅,来来去去,总是成双,使她顿生莫名惆怅。词下阕开始写她独自靠着圈养斗鸭的阑干,俯首深思,不觉玉簪坠地。其心事重重、无情无绪的意态,与上阕那散花夭女的活泼形象判若两人。情绪剧变的契机为鸳鸯之并行,为红杏之报春,而缘由却是“终日望君君不至”。沈祥龙《论词随笔》 说: “词换头处谓之过变,须辞意断而仍续,合而仍分; 前虚则后实,前实则后虚,过变乃虚实转捩处。”此词过变,似断实续,意脉相连如藕丝。其承上接下的功能,发挥得至为出色。
“终日望君”,所望为谁?或许她心有所欢,如听琴西厢下的崔莺莺; 或许她只有一个理念中的恋人,如寻梦牡丹亭的杜丽娘。勿论为谁,她终日相望,其殷切、深沉与执著,都足以感动上苍。可是,望而不至,凝望者多么沮丧! 通篇之景,都为传情,无一虚设; 而通篇之情,都围绕着“君不至”,无一蔓生。“望君君不至”,为该词之结穴,点明了娇女怀春之题旨。或以为本篇乃写少妇思夫,或以为表现宫女之怨旷,或以为影射君臣之事,见仁见智,亦无不可。诗词无达诂,解之近情即为有得。正当女主人公情绪低落、无可如何之时,猛然听得一阵鹊噪,相信这是个好兆头,意中人大概会从天而降吧?不觉愁颜顿扫,喜上眉梢。试问,灵鹊报喜,果能如愿吗?少女之喜,又能维持多久呢?作者就此结住,将这镜花水月般的喜,留给怀春的女郎,也留给千百万读者。
一首四十五字的小令,写景如画,少女之行动,情思、神态历历如见,感情的波涛再落再起,“前结如奔马收缰,尚存后面地步,有住而不住之势; 后结如流泉归海,回环通首源流,有尽而不尽之意” (江顺诒《词学集成·法》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