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序|原文|翻译|赏析

镂玉雕琼,拟化工而迥巧。裁花剪叶,夺春艳以争鲜。是以唱云谣则金母词清,挹霞醴则穆王心醉。名高《白雪》,声声而自合鸾歌。响遏行云,字字而偏谐凤律。《杨柳》《大堤》之句, 乐府相传。《芙蓉》 《曲渚》之篇,豪家自制。莫不争高门下,三千玳瑁之簪。竞富樽前,数十珊瑚之树。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辞, 用助娇娆之态。

自南朝之宫体, 扇北里之倡风。何止言之不文, 所谓秀而不实。有唐以降,率土之滨, 家家之香径春风, 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 自锁嫦娥。在明皇朝, 则有李太白之应制《清平乐》词四首,近代温飞卿复有《金筌集》,迩来作者,无愧前人。

今卫尉少卿字弘基,以拾翠洲边, 自得羽毛之异。纤绡泉底,独殊机杼之功。广会众宾, 时延佳论。因集近来诗客曲子词五百首,分为十卷。以炯粗预知音,辱请命题,仍为叙引。昔郢人有歌《阳春》者, 号为绝唱。乃命之为《花间集》。庶以《阳春》之甲,将使西园英哲, 用资羽盖之欢。南国婵娟,休唱莲舟之引。

广政三年夏四月, 大蜀欧阳炯叙。

(《花间集》, 文学古籍刊行社1955年版)

注释 ①金母——即西王母。②白雪——与下文“阳春”同为上古名曲。③杨柳、大堤——均为乐府曲名。见《乐府诗集》。④芙蓉——出自《古诗十九首·涉江采芙蓉》。曲渚:出自何逊《送韦司马诗》。此处借指古代名作。⑤北里——秦楼楚馆、游冶之地。⑥越艳——指西施。⑦飞卿——温庭筠。飞卿是其字。⑧弘基——赵崇柞,字弘基。他是《花间集》的主编者。⑨拾翠——意谓寻找珍宝。此指选择词作。⑩广政三年——公元940年。广政,后蜀孟昶年号。

赏析 文人词的出现,至迟不晚于中唐。将文人词汇结成集,则首推后蜀赵崇祚主编的《花间集》。欧阳炯应邀而写的《<花间集>序》,也就成了最早的词集序、最早的一篇词论。

欧阳炯在序文中追述了自古及今乐府词曲创作流传的盛况,介绍了《花间集》选编成集的有关情况。与此同时,表达了如下值得注意的观点:

其一,概述了花间词“香软”的风格特征。“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倡风”,说明花间词前承宫体,今接倡风,是二者融合的产物。有如此的历史渊源和现实基础,风格只能是刚劲不足、阴柔有余了。

其二,指出了花间词的现实作用。所谓“用助娇娆之态”, “用资羽盖之欢”,说明此类作品就是向歌女们提供新词,用以富贵之家娱乐遣兴。

其三,表明了作者评价词作的标准。文人词是学习借鉴民间词、民歌民谣而形成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序中也隐隐约约涉及于此。但是,作者大肆宣扬与标榜的乃是“自合鸾歌”、“偏谐凤律”的阳春白雪,对于“杨柳”、“大堤”之类的民间曲调,他是不感兴趣的。这种崇尚浓情艳色的观点,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另外,欧阳炯特意用工致雅饰的骈俪文来作此序,也反映出他的心理指向。

陆游在《花间集跋》中说道:“《花间集》皆唐末五代人作。方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或者出于无聊故邪?”从“社会效益”看,陆游的批评颇中肯綮,但就词本身的特点来看,描写细腻,造语精工,注重以外在景色的刻画来烘托内心情绪,增强了词的表现力。《花间词》的总的倾向是秾艳,而且多以女性为题材。其中固然不乏以女性的形貌、体态为观赏对象的,但也有感情深厚、颇具特色的好作品。对于欧阳炯的《<花间集>序》也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