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8家, 都100篇,各家皆自选录,编者略为编次而已。
留居孤岛作家,善散文工诗者, 当不乏人, 此编未能广为网罗,殊觉遗憾。然此8家,于抗战爆发后,其以文字报祖国者较活跃,辑为一集, 自亦有其意义。涸辙之鲋,相濡以沫,要在不忘于江湖,而为生命之挣扎。
散文与诗,较之小说戏曲,抒情更为直接。而情之为物,如苍波起伏,如巨鹰翔空,既难捉摸,亦无定在,故散文与诗不易工;然虽不易工, 但能于此中见真性情。
8家所作,风格互异, 而气分相若, 白曙诗多于文, 沉郁而挺拔,时作放歌, 不失朝气。石灵文多于诗,妥贴而坚实,如灰发老人,畅数家珍,语多忧患,更见血肉。宝珏清丽如初春晨空, 闻好鸟佳音, 见光明更多于黑暗。桂芳寄情于事,疑似于散文小说之间,别有悠远境界。柯灵笔致秀挺,叙事宛约处如石灵,而抒情较放。风子简练朴茂,无一芜语, 《拾得的梦》与《心的故事》诸篇, 尤与鲁迅翁《野草》相近。关露诗格畅明, 不求华饰,而斗志弥强。平万饱经风霜,足迹遍南北, 为我辈中小说散文老手,此间所集,均为东北风光,使人读后感慨无限。然凡所述,均系私见,未足称为公允。另境兄嘱写后记, 因略记如上。1939年2月20日, 巴人记。时当黑夜弥天, 孤灯如豆, 煞星高照, 困守如年之日也。
(《松涛集》,世界书局1939年7月出版)
赏析 抗日战争期间,一部分作家留居上海的外国租界内,继续以自己手中的笔作为武器,与日本侵略者作顽强的斗争。孔另境编辑出版的《松涛集》,便是留居孤岛的8位散文家、诗人的作品集。由白曙、石灵、宝珏(卢豫冬)、武桂芳、风子(唐弢)、柯灵、关露、戴平万等8家合著。其所说作品皆由各家自选,编者依次编为8辑,诗文共计101篇。巴人受孔另境嘱托,写了这篇编后记。
留在孤岛的作家,生活和写作环境相当艰难,但其高扬的爱国热情和斗志,却闪耀着不朽的光芒。他们虽是“涸辙之鲋”,却“相濡以沫,要在不忘于江湖,而为生命之挣扎”,共同为了民族的生存和祖国的解放贡献自己的力量。诗文报国,书生意气,虽无硝烟战火,却殊途同归,共表同仇敌忾之心。
之所以编选孤岛作家诗文集, 巴人在后记中作了简要的说明。因为在国难当头、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整个国家处于风云多变的所谓“抒情时代”,其所造就的作家也必然深烙着时代的印记。他们的感情积郁胸中如岩浆般火热沸腾,喷发也势必猛烈强劲,一切叙事文体如小说、戏曲在他们眼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有条不紊地塑造人物形象、组织故事情节。而更贴近自我的散文、诗歌便成了他们手中最有力的文学体裁。他们完全把自我融入其中,赤裸裸地表现出自己的体验与感触。因此,真挚的感情消融了它在艺术上的缺陷。
曹丕在《典论·论文》中以“气”来解释作家创作风格的异同, “文以气为主,气之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他所说的气,就是作家的气质和素养。巴人评述这8位作家,也是以“气”为着眼点,简明扼要地指出了他们之间的异同,语气苍凉而悲郁,实则为这8人的诗文所动,感时伤事而发。正如白曙的“沉郁”、石灵的“忧患”、平万的“饱经风霜”等等,他们均笔带感情,融个人恩怨和家国之恨于一体,造就了一种特殊的意境。巴人困守孤岛, 内心茫然失落,处于极度苦闷之中。因而,巴人的评述,与作家们的心灵相互应和,共鸣而共振。尤其结尾句, “时当黑夜弥天,孤灯如豆,煞星高照”,一句话点明了作者的心境,虽未动声色,但平静中给予我们的是泰山般的沉重,却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