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着太阳起誓”
你指着太阳起誓,叫天边的寒雁
说你的忠贞。好了,我完全相信你,
甚至热情开出泪花,我也不诧异。
只是你要说什么海枯,什么石烂……
那便笑得死我。这一口气的工夫
还不够我陶醉的?还说什么“永久”?
爱,你知道我只有一口气的贪图,
快来箍紧我的心,快!啊,你走,你走……
我早算就了你那一手——也不是变卦——
“永久”早许给了别人,秕糠是我的份,
别人得的才是你的菁华——不坏的千春。你不信?假如一天死神拿出你的花押。
你走不走?去去!去恋着他的怀抱,
跟他去讲那海枯石烂不变的贞操!
【导读】
我失恋,我生气
留学美国的闻一多当然熟悉西方的“十四行诗”,这种诗体,是西方格律诗中对形式要求极高的一种,某些地方(如押韵要求)的苛刻程度甚至超过了中国古诗词。其最初流行于意大利,彼特拉克的创作使其臻于完美,后传到欧洲各国,莎士比亚、华兹华斯、雪莱、济慈等都写过优秀的十四行诗。在中国,以冯至为魁手。
闻一多在《律诗底格律》提到写“十四行诗”的艰难:“前八行为一段,后六行为一段;(前)八行中又以每四行为一小段,(后)六行中或以每三行为一小段,或以前四行为一小段,末二行为一小段。总计全篇的四小段,第一段起,第二(段)承,第三(段)转,第四(段)合……总之,一首理想的‘商籁体’应该是个三百六十度的圆形;最忌的是一条直线。”
《你指着太阳起誓》就是闻一多对“十四行诗”的尝试,是对爱情长短、情感多寡的逼问,透着乌暗苍凉与理性较真。
“我完全相信你,/甚至热情开出泪花,我也不诧异。”但是,爱本身是一种激情,它又能保持多久呢?
“你要说什么海枯,什么石烂……/那便笑得死。”诗人并不相信山盟海誓,他更相信人性多变。
“我这一口气的工夫/还不够我陶醉的?还说什么‘永久?’”——如果能把握眼下的快乐,也就够了,哪有资格说什么永恒。
接着,爱情发生了变故,但诗人的理性足以支撑变故的突然,“我早算就了你那一手——也不是变卦——/‘永久’早许给了别人,秕糠是我的份”。可是,读者不免疑惑,既然已经料到,那之前的爱情泪花岂不是白流?诗中没有继续诘问。
有一天,当你与死神谈恋爱,你还会说什么海枯石烂吗?诗人恶毒地冷笑了:“假如一天死神拿出你的花押(印章或签名)。/你走不走?去去!去恋着他的怀抱,/跟他去讲那海枯石烂不变的贞操?”
闻一多不同于鲁迅的思维成熟,他是热情而多变的。(梁启超有时也如此。)所以,此诗,不能过于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