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三子》
陈师道
夫妇死同穴,父子贫贱离。
天下宁有此?昔闻今见之!
母前三子后,熟视不得追。
嗟乎胡不仁,使我至于斯!
有女初束发,已知生离悲。
枕我不肯起,畏我从此辞。
大儿学语言,拜揖未胜衣。
唤爷我欲去!此语那可思?
小儿襁褓间,抱负有母慈。
汝哭犹在耳,我怀人得知?
陈师道很穷,老婆孩子饿肚子。元丰七年 (1084),他岳父郭概到四川去做官,把女儿和外孙全部带走,以减轻女婿的生活负担。陈师道于送走他们后作此诗。
前八句写与老婆孩子分别。头两句写分别原因,吞吐哽咽: 夫妇活着不能同住一起,看来只有等待死后“同穴”了! 为何活着不能同住,“父子贫贱离”一句作了补充说明: 因为“贫贱”,养不活妻子儿女,才落到这一地步。“母前三子后,熟视不得追”,语极沉痛。“熟视” 三个孩子跟着母亲走了,真想把他们追回来; 但追回来又拿什么填肚子! 因此,想追又 “不得追”,不禁嗟叹哀怨,质问老天怎么这般不仁慈。
后面十二句,补写离别惨景。女儿年纪大一点,已懂得别离的悲哀,因而枕在父亲身上不肯起来,害怕从今以后再见不到父亲的面。大儿子才学习说话,身体稚弱,连拜、揖时穿的衣服都显得沉重,却连声呼喊: “爸爸,我要去! 我要去!” 小儿子还在襁褓中,在母亲背上哭哭啼啼。
全诗由作者用 “我” 的口吻直接倾诉别妻、别儿女的悲惨情景,语言简短、质朴,字字发自肺腑,表现力极强。三个不同年龄的幼儿在分别时的不同表情和他们随母远去的情态,以及作者仰呼苍天、痛彻五内,热泪迸流的神情,都跃然纸上。不难设想,如果作者改用华丽的语言,必将给人以华而不实、言不由衷的感觉。有人批评这首诗“文采不扬”,乃是由于不懂得 “至情无文” 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