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曲江二首》精选经典唐诗鉴赏

杜甫《曲江二首》精选经典唐诗鉴赏

杜甫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江上小堂巢翡翠,花边高冢卧麒麟。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伴此身。

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这两首诗系联章体,虽写在曲江池看花饮酒,乃至醉典春衣,实则含蓄深蕴,正如仇兆鳌注引所云: “二诗以仕不得志,有感于暮春而作。” (张綖语)

第一首前两句“起得好”,一腔惜春感慨之情突兀而来,“跌笔出奇”。饮酒看花,人生赏心乐事,却因“一片花飞”、“风飘万点”而“愁人”。“且看”二字兜转,写“经眼”之花“欲尽”,残花片片,于是引出第四句。“欲尽”之花只能“且看”,“伤多”之酒还要“入唇”,该又是何种滋味! 《杜诗镜铨》蒋弱六云: “只一落花,连写三句,极反复层折之妙。接入第四句,魂消欲绝。”何以会如此呢?第三联才作回答,即由落花转入人事。六句连用三“花”字,一句深一句,“神化不测,千古哪有第二人?”诗人的目光由“看花”转到江上、花边。江上呢,小堂中的翡翠鸟筑起了窝巢;花边呢,高冢前石雕的麒麟卧地。战乱造成的荒凉、破败,触目皆是,曲江池往昔的繁华无复存在。触景伤怀,引出结尾两句。“细推物理”,现实既然无法改变,那只有“莫厌伤多”饮酒“行乐”了。又何必汲汲于“浮名伴此身”呢?诗人醉饮不过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聊以自遣罢了。

第二首承上“何用浮名伴此身”,一意连贯。首句劈空而来,为什么“日日典春衣”呢?时当暮春,春衣正用,既然是典春衣,想必冬衣早已典尽。读之者自然会以为是食不果腹,须典衣糊口。读到第二句方知原来是“每日江头尽醉归”,典衣饮酒了。为什么呢?第三句出人意料。“酒债寻常行处有”,更进一层写出,不仅在曲江池,而且是走到哪里饮酒到哪里,赊欠酒债到哪里。“七十者稀,故须尽醉” (仇兆鳌语),其说未必太浅,诗人壮志莫伸、报国无门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言外大有深意。第三联写江边景色。历代诗家都给予高度评价,叶梦得《石林诗话》: “诗语固忌用巧太过,然缘情体物,自有天然工妙,虽巧而不见刻削之痕。……至‘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深深’字若无‘穿’字,‘款款’字若无‘点’字,皆无以见其精微如此。然读之浑然,全似未尝用力,此所以不碍其气格超胜。”天然精妙,景色如画。然而,人生短暂,时光流逝,美景良辰,又能有多久呢?自然引出末联。春光无情人却有情,以情观物物亦有情。于是“传语风光共流转”,恳求“相赏莫相违”了。“暂时”照应“欲尽花”,言其“行乐”乃无可奈何之词。由“传语”句“脱卸而下,神理自然凑泊”,饱含惜春之情,意蕴深长。

全诗以送春起,以留春住,含蓄深蕴。写景生意自然,抒情落落酣畅,如不经意而首尾圆活、出神入化。写景则“一片花飞”、“风飘万点”、“穿花蛱蝶”、“点水蜻蜓”,含蕴着多少“情”;抒情则“何用浮名”、“日典春衣”、“传语风光”、“相赏莫相违”,送春、留春,失落衰飒之气、被贬不介怀之意……个中景外之景、情外之情、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