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谷
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郑谷是袁州宜春(今江西宜春)人。这首诗写他在淮水之滨与友人作别,所以是一首客中送客的诗。淮水发源于河南桐柏山,经过安徽,向东注入江苏省洪泽湖。郑谷的朋友准备经江苏去湖南(即诗中的“潇湘”),而郑谷准备经河南去陕西(秦),两位朋友一位向南、一位向北,背道而驰,愈走愈远,日后相会自然也就更加困难了,于是产生了离情别绪,发而为诗。
诗的前两句写在杨叶吐青、柳絮飞白的春天,他的朋友由淮上南下,准备渡江去湖南。这里第一句布景,用“扬子江”点地,“春”点时,“杨柳”点景。唐人送别,都要折柳为赠,所以见杨柳不免触目惊心。第二句杨花即柳絮,杨花撩乱似雪,这也是很容易引起离人的愁绪的,所谓“撩乱春愁如柳絮”,而又夸张说“愁杀”,更加强了在其地、其时、其景中的渡江人的别情离绪。
后两句写诗人与友人分别时的情景。“风笛”是说笛声在风中荡漾,随风逐渐远去。前两句已经说到杨柳,所以我们可以知道,这笛中所奏的曲子应为伤离之曲《折杨柳》。至此,诗人已把离情别绪写足,句末着一“晚”字,则把酒杯之频倾、笛曲之屡奏,彼此依依不舍,直到暮色苍茫时刻还不忍分手的情状都写了出来。所以,这个“晚”字的内涵是极其丰富的。结句说友人南下而自己北上,南北异途,对比强烈,既突出了主题,也增强了艺术感染力。沈德潜指出: “落句不言离情,却从言外领取。”(《唐诗别裁》卷二十)
这首赠别之作先在前面反复渲染离情,到结句才点出诗人是“客中送客”。这一结构特点使这首诗的结尾富于情韵。贺贻孙《诗筏》中说:“诗有极寻常语,作发局无味,倒用作结方妙者。如郑谷《淮上别故人》云……盖题中正意只‘君向潇湘我向秦’七字而已。若开头便说,则浅直无味;此却倒用作绪,悠然情深,令读者低回流连,觉尚有数十句在后未竟者。”这首诗的成功还在于作者善于铺写,以江水、柳丝、杨花和笛声等四个意象构成了一个风神摇曳的意境,从而把离情别绪表现得悠然不尽。这首诗自然流利、音调谐畅,又富于声韵之美,即通过同音声的有意重复,造成了回环往复、摇曳生情的效果。
以一句情语转上三句,便觉离思缠绵。茫茫别意,只在两“向”字写出。( [明]陈继儒 《唐诗三集合编》)
晚唐人绝句,极做得好,只是带衰飒气,于此征唐之不复振矣。起二句两用“杨”字,此之为犯字,犯重方有妙句,非唐人不能,今人反以重字病之,可笑。谢茂秦曾改是作,谢云“末句太直无味,以之发端则健。予更之曰……”(见《四溟诗话》卷一)谢作绝句法尚不晓得,而漫然改唐人诗,多见其不知量也 (徐增《说唐诗》)
落句不言离情,却从言外领取。与韦左司《闻雁》诗同一法也。谢茂秦尚不得其旨,而欲颠倒其文,安问悠悠流俗! (沈德潜《唐诗别裁》)
此诗风韵甚佳,而《四溟诗话》卷一竟移末句为起句,而别撰末句,点金成铁。天下竟有此妄人,殊不可解。(高步瀛《唐宋诗举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