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
草木变衰行剑外,兵戈阻绝老江边。
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
闻道河阳近乘胜,司徒急为破幽燕。
这首七律是杜甫于肃宗上元元年(760)夏天,在成都城西草堂居住时所作。当时杜甫经过战乱奔波,已经找到了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环境,家庭生活也稍觉闲暇。《恨别》,是他与故乡离别已久,抒发对故园、骨肉的怀念之情,希望早日平定叛乱。
开首两句,分别从空间(四千里)、时间(五六年),写他离别故乡之遥远,遭受战乱之长久,点出了“别”字的社会内容。三四句写草木衰黄,时光流逝,自己被兵火阻隔,不能回乡,只好流落在蜀地锦江边上。这两句是前两句的加强和具体化,使“别”意浓烈,体现出一个“恨”字。五六句更以自己反常的行为动态来表达思乡忆弟的深情:月夜里,思不成眠,在月下或行或立,白天却反而昏昏欲睡。这两句的作用在于,把广大的社会变乱和个人家庭的不幸结合起来,使恨别的题意在特殊中体现一般,在个别家庭的不幸中体现社会整体的惨痛。诗人之恨,就不流于空泛,不失之一般化了。最后两句是纪实。据历史记载,检校司徒李光弼于该年三月,击破安太清于怀州;四月,破史思明于河阳西渚。诗中“乘胜”一词,即是希望李光弼乘两次大胜之势,继续进军。又因为写诗的上一年,史思明自称大燕皇帝,改范阳为燕京,所以“破幽燕”就是彻底消灭叛军,平定叛乱,重整大唐帝国之意。八句诗从回顾写起,描绘了个人眼前的生活和内心的思绪,最后对唐军取胜满怀热望,与开头回顾呼应,结构相当严谨。
这首七律,空间和时间,人物和事件,都可以得到史实印证。同时,这首诗又不是历史实录。诗人把个人家庭的离散,结合社会动乱,具体地表现自己思家的情态,以个别体现一般,使情绪的表达具有典型化的效果。正因为杜甫把个人的悲喜,在广大的社会变化的背景上展开,所以他的诗旨,就把个人的哀怨和深沉的社会忧虑浑成一气,把个人的命运和唐代政治生活的升沉融为一体,获得后代读者的赞誉。
宵立昼眠,起居舛戾,恨极故然。“司徒急破幽燕”,则故乡可归,别可免矣。(王嗣奭《杜臆》卷三)
首二,领起恨别。“四千里”,言其远。“五六年”,言其久。“行剑外”,承“四千里”。“老江边”,承“五六年”。思家忆弟,伤洛城阻乱,乘胜破燕,望胡骑早平。宵立昼眠,忧而反常也。(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九)
人知上六为恨别语,至结联,则曰望切寇平而已。岂知《恨别》本旨,乃正在此二句结出,而其根苗,已在次句伏下也。公之长别故乡,由东都再乱故也。解者不察,则七、八为游骑矣。(浦起龙《读杜心解》卷四)
邵(子湘)云:格老气苍,律家上乘。(杨 伦《杜诗镜铨》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