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诸将(其五)》原文与赏析

杜甫·诸将(其五)》原文与赏析

杜甫

锦江春色逐人来,巫峡清秋万壑哀。

正忆往时严仆射,共迎中使望乡台。

主恩前后三持节,军令分明数举杯。

西蜀地形天下险,安危须仗出群才。

《诸将》是杜甫大历元年(766)秋在夔州用政论体写的著名七言组律。安史之乱虽平,边患却未根除。组律指斥武将们的种种失误, 意在激励他们的爱国意识。它从不同侧面,对武将进行评级,用由远及近的写法,鑑往警来的方式,“纵横开合” (郝敬),构成一个艺术整体,显示了诗人对国家防务的深切关注,也是他在七律诗创作上的一个创造性贡献。“前三首皆道两京之事。” (黄生)一、二首写吐蕃侵犯长安,发掘陵墓及借助回纥平定吐蕃,而回纥、吐蕃又连兵入寇,告诫诸将不应安享尊荣,放弃职守。三首写洛阳连遭安史乱军焚毁,后史部降将拥兵割据,诸将又不知屯田务农,自储军食。后两首则“道南中”及西蜀之事。四首写南诏、吐蕃连结,南疆不靖,诸将但享爵禄,不图为国效忠。五首则有感于蜀中将帅平庸,起兵作乱之迭起,因而对严武镇蜀才略表示追思。这是组律中通篇用赞美口气歌唱已故镇蜀将领的众口交誉之佳什。

“锦江春色逐人来”,杜甫于大历元年五月离开成都草堂。虽然已入夏令,而“锦江春色”好像就在眼前。“逐”有随意。“逐人来”即言紧紧跟随人后不肯离去。“锦江春色”因这三字而收到人格化的艺术效果,并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诗人用他对成都风物的美好回忆作为最佳赞辞,以此开端,使人立即忆起了他写于成都的《登楼》中的名句: “锦江春色来天地。”由于“锦江春色”使诗人难以忘怀,他的创作激情一下子便迸发出来。

“巫峡清秋万壑哀,”杜甫客成都时,曾入严武幕。严死不久,他出蜀东下,流寓夔州。时距严武之死,才逾一年。夔州地接巫峡,又值秋季,诗人回忆成都旧游,不禁百感交集,顿觉“万壑”生“哀”,很自然地就触动了对去世未久的严武的深切悼念。通过锦江巫峡两地不同时令特征的表现,不仅为后面展示诗人对严武的回忆,制造了合适的气氛,单就诗句本身而论,也是很有艺术吸引力的。

“正忆往时严仆射,共迎中使望乡台。”二句追“忆”在严武幕时,曾陪严武于望乡台“共迎中使”的“往”事。情景依然,谁知严已成古人。严武死后,追赠尚书左仆射,故以“仆射”相称。“中使”,宦官,皇帝所派宫中特使。“望乡台”,在成都县北。

“主恩前后三持节,军令分明数举杯。”接前两句写了严武镇蜀业绩。上句写唐“主恩”宠之隆。严武独当方面,剖符“持节”一任东川节度使,两任剑南节度使。“三持节”是对严这一经历的最好概括。这句与《八哀诗》的“三掌华阳兵”命意全同。下句写严武的儒将风度。严武治军甚严,令出如山,赏罚分明。但又好整以暇,多次与杜甫“举杯”饮酒,开怀赋诗,不愧兼擅文经武略。“数举杯”三字,可说是百忙中的一个闲笔。

“西蜀地形天下险,安危须仗出群材。”西蜀北有剑门,东有夔巫,“地形”号“天下”“险”阻。“形胜之地,匪亲勿居。” (张载《剑阁铭》)已是向来定评。严武坐镇其间,实李唐王朝最“须”倚“仗”的“出群”之“材”。末二句是对严武镇蜀整个历史过程的艺术概括,也是对他文武全才的充分肯定。

严武上元二年(761)再次镇蜀,后为高适取代。接着就有徐知道的叛乱及松、维、保三州的陷落。广德二年(764)三次镇蜀,曾大破吐蕃兵。后“以疾终”,郭英乂代之,不数月而有崔旰之乱,英×被杀。“安”作动词用,“安危”犹言转危为安。赵次公解作“安其危”,是确切的。“安危”句与人写于成都的《奉待严大夫》 “重镇还须济世才”由同一用意。它是全诗的高潮和总结。诗人的激情在这里再次得到艺术体现。它深刻指出:如果西蜀付讬非人,随时都有出现严峻形势的可能性。这不单是郑重提醒当时的诸将,还是对后来治蜀者的一个重要建白。

这是一首“议论时事”,可当“纪传”读的七律诗。开头、结尾都以激情取胜。中间两联把严武治蜀业绩与自己有关活动,用追“忆”笔调娓娓道出,与一般“吟风弄月,登眺遊览”的“任兴漫作”,迥然有别。没有杜甫“忧时之真心”和“识学笔力” (《杜诗本义》),是绝对写不出来的。黄生曾说:“他人诗皆从纸上写出,惟公诗从胸中流出,口中道出”,且“神情面目,俨然可想,所以千秋犹有生气”。此诗起结处爆出的关怀国事的激情,中间两联感发的僚友深情挚谊,正是它能产生“千秋” “生气”的重要艺术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