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谓·南园家宴》原文与赏析
张谓
南园春色正相宜,大妇同行少妇随。
竹里登楼人不见,花间觅路鸟先知。
樱桃解结垂檐子,杨柳能低入户枝。
山简醉来歌一曲,参差笑杀郢中儿。
本诗作者通过一次春日家宴,形象生动地再现了八世纪中叶,一个和谐的官宦人家家庭生活中的天伦之乐。
封建社会富贵人家一般在节日或生日举办家宴,象诗中“春色相宜”的日子,也是宴集的好时光。这种宴会既讲究排场,又要轻松随便,不同于官宴,所以设筵的场合多在自家园林。《红楼梦》中两宴大观园一类的描写,就是这类家宴的典型写照。旧时虽然男尊女卑,但妇女的活动天地专在家庭,所以在家宴上,她们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不独以史太君为“老祖宗”的贾府是这样,即以本诗而言,与男性主人公平分“春”色的,也是一帮妇女。“大妇同行少妇随”,诗人在妻妾陪同下步入南园,天朗气清,俯仰春光,那气氛应是十分随和的。然而,妇女们在这时也没有忘记礼教规矩,“大妇”即妻紧靠丈夫,并肩而行在前,“少妇”即妾们则尾随在后,注意不僭越名份。这一描写使人感到这是一个和睦的家庭,没有通常情况难于避免的明争暗妒。显得闺门肃雍,必是妻贤妾美。“大妇”“少妇”的写法,使人想到陈后主《三妇艳》的措语,然而“大妇小妇一向风流扫地,何意遽成大雅。”
诗的中腹两联四句,细叙“南园春色”及家宴前阖府游园的赏心乐事。颔联于写景中巧妙地表现家人的活动。“竹里登楼”,写足环境幽雅,而“人不见”,则意味其乐自得。“花间觅路鸟先知”系诗中佳句,一以见园中多有花鸟,幽禽自具灵性,常来花阴,故熟谂曲径;二以“鸟先知”形容人后知,可见花丛密茂,行径隐微。人非鸟,何以知“鸟先知”?其实只是游园时的主观推想,饶有兴致,极富理趣。苏东坡享有盛誉的名句——“春江水暖鸭先知”,便明显受到此诗启发,不过后出转精而已!
颈联则在写景中巧妙地双关家庭人事。垂檐樱桃,入户杨柳,皆当春得地,欣欣向荣,构成好一派迷人的园景。而“结子”双关生育,唐诗习见,如王建《宫词》 “自是桃花贪结子”、杜牧《叹花》“绿叶成阴子满枝”皆其类。“低枝”音谐低姿,即驯顺不悍。旧时认为是女子难兼的德性。故金圣叹评曰: “解结子,妙。能低枝,又妙。自来妻妾愁其不解结子,乃才解结子,又可恨是不能低枝。今既解结子,又能低枝,此直佛经所称‘女宝’。……诚有妻妾如此,而丈夫犹不饮酒歌曲,夫岂人情!”(《金圣叹选批唐诗》)这就引起篇末两句。
这两句同时也就点到题面“家宴”,用了两个典故。《世说新语·任诞》: “山季伦(山简)为荆州,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暮倒载归,酩酊无所知。复能乘骏马,倒著白接翯。 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唐诗人常用此事来形容饮者醉态的放浪潇洒。从诗中以山简自譬,可以推测其诗作为出为潭州刺史期间。其时仕宦或不甚如意,然幸有家事可慰于情。又,宋玉《对楚王问》: “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 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诗谓山简一歌,笑杀郢人,正是意味雅曲难和。然而,诗人家宴的愉快心情,又何足为他人道哉!
狭义地讲,这首七律确乎没有什么深刻的思想内容。时过境迁,我们已不能从中体会什么“羽翼圣经,助流风化”之类的好处;也无须劳神费辞,去批判其中反映的封建伦理观念。值得注意和玩味的,倒是诗中生动再现出的已经成为过去的一段生活场景,和其中流露出的永远不会成为过去的人情味。而且就诗论诗,它也够得上是一首技巧圆熟,情辞俱佳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