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
老来楷法不如初,试向闲斋习草书。
下笔何曾见飞动,雕章早已过吹嘘。
伯英比圣功难到,怀素称狂力有余。
若谓伊余堪继踵,只应缘木可求鱼。
杜衍,宋大臣,书法家。字世昌,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历官至太子太师,封祁国公,谥文献。为官廉洁自刻,关心民瘼,端方正直,大节伟如。朱长文《续书断》这样写道: “本朝忠清恭肃之臣也。立于庙堂,国家以为重;退而居里,缙绅以为法……”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年过七十始学草书,这种精神亦为世所重。孙珪秘丞,生平待考。
杜衍楷书端劲,谨而有法;到了晚年,更喜爱书法,尤得意于草书。他在诗中说: “老来楷法不如初,试向闲斋习草书。”这一方面反映了他一生对于书体爱好的转向,这可能由于晚年眼力不济或体力不支,楷书不如当初;另一方面,诗句更反映了对于书艺的虚心谦逊。他晚年闲来在书斋中挥翰作草,竟用了“试”、 “习”二字。这位经验丰富、众望所归的书家,可贵在于毫无盛气凌人之意、老气横秋之态!
草书之美,离不开“飞动”之势。张怀瓘《书议》论草书特色,就以“龙虎威神,飞动增势”来概括形容;即使是字字区分的章草,张怀瓘《书断》也这样赞道: “纵任奔逸,赴连急就”, “婉若回鸾”, “势欲飞透”……杜衍的章草书,当然也有其特殊的飞动之美,因而被誉为“一代之绝”,宋代名家如欧阳修、苏轼、蔡襄、黄伯思等也都曾给予高度评价。但他却自谦地写道: “下笔何曾见飞动”。不只如此,杜衍诗、书俱工,并常以章草书来写自己创作的诗篇,使笔墨与文章相与表里,互为生发,这已堪称“二绝”;然而他又说: “雕章早已过吹嘘。”雕章,即雕章琢句,也就是刻意修饰文章辞句。这句意为,自己笔下所书的诗文,其实也极平凡,遗憾的是早已过分地被吹嘘了。这两句对仗较工整,分别说自己的书和诗,而这一联也同样显示了杜衍谦谦君子的可贵品质。
杜衍的草书当时乞求者就极多,人皆宝而藏之。 《宣和书谱》说: “至暮年,以草书为得意,喜与婿苏舜钦论书。年位虽重,而尺牍必亲作。韩琦尝以诗谢其书云: ‘因书乞得字数幅,伯英筋骨羲之肤。’其为当时所重如此。”伯英,就是汉代草圣张芝,其临池学书,池水尽墨,家之衣帛,先书后练的故事,见杜甫《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赏析。正因为张芝学书极其勤奋,古来无双,所以南朝梁庾肩吾《书品》说:“张工夫第一,天然次之,衣帛先书,称为草圣。”对于杜衍的草书,欧阳修曾称之为“草圣”,韩琦则说它有张芝、王羲之的筋骨血肉。杜衍在诗中则说:“伯英比圣功难到,怀素称狂力有余。”他认为,人们把自己比作草圣张芝,是受之有愧的,因为难以达到张芝那种精勤不辍的临池工夫;如把自己比作狂僧怀素吧,又没有怀素那种惊绝的、绰绰有余的笔力,因此自己也决不能“称狂”。于是,唯有谦虚退让,严以律己。
“若谓伊余堪继踵,只应缘木可求鱼。”伊余,自指,即“我”。曹植《责躬诗》: “伊余小子,恃宠骄盈。”踵,脚后跟,引申为踏着前人脚印走,追随。缘木求鱼,爬到树上去捉鱼,比喻行动和目的相反,一定得不到好结果。语见《孟子·梁惠王上》:“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诗的最后两句是说,如果有人说我的书法值得继承,可以追随,那应该说,这是缘木而求鱼。
满招损,谦受益,这是中国古代有益的格言。杜衍《和孙珪秘丞说章草书》一诗,集中地体现了这一传统美德。在九百多年后的今天,这首诗对于书法家和广大学书者来说,还是有其现实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