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题画诗赏析

《巨川官告》是书雄,健举沉追势并工。

悟入指尖有炉冶,转毫犹憾墨痕丰。

《巨川官告》,即《朱巨川告身》,有徐浩书和颜真卿书两种。前者墨迹本,行楷,无款,为唐大历三年(768)八月朱巨川授豪州钟离(今安徽凤阳东北)县令时所作。帖前有梁清标签“徐季海书朱巨川告身”八字,帖后有鲜于枢、董其昌等名家跋,现藏台湾故宫博物院。颜真卿书又有两种,分别为建中元年、建中三年(782)朱巨川授起居舍人、中书舍人时作,楷书,笔力亦劲剑朱巨川,生平不详。告身,古代授官的凭信,类似后世的委任状,宋代亦名为“官告”。

徐浩(703—782),唐书法家。字季真,越州(今浙江绍兴)人。官至太子少师,封会稽郡公,人称徐会稽。书法得其父徐峤之传授,精于楷法,圆劲厚重,力强气猛,但拘于绳律而稍乏韵致。碑刻有《不空和尚碑》等。

包世臣亦认为《朱巨川告身》为徐浩所书。他在诗的尾注中说: “谓会稽本唐帖,真书之善自变者……”这首诗,是包世臣为专评徐浩书法而作的。

“《巨川官告》是书雄,健举沉追势并工。”这两句符合历来关于徐浩书法的定评。 《新唐书》本传就说,世状其书法为“怒猊抉石,渴骥奔泉”。黄庭坚《书徐浩题经后》也说:“书家论徐会稽笔法‘怒猊抉石,渴骥奔泉’,以余观之,诚不虚语。”可见,徐浩书法确实不愧为书中雄杰,具体地说,其艺术特征除体势兼工外,突出地表现为“健举沉追”,也就是劲健沉雄,而“举”、“追”二字,主要是状其字体的动势,如同怒猊渴骥。包世臣自己在《历下笔谭》也说: “会稽如战马,雄肆而解人意。”这可以作为“健举沉追”的注脚。

“悟入指尖有炉冶,转毫犹憾墨痕丰。”这是评徐浩的指腕笔墨工夫。书法包括执运使转在内的临池工夫是极为重要的。徐浩《论书》写道: “张伯英(芝) 临池学书,池水尽墨;永师(智永)登楼不下,四十余年……以此而言,非一朝一夕所能尽美。”徐浩自己也是白首攻之,坚持不懈,他在《论书》中还总结道:

初学之际,宜先筋骨,筋骨不立,肉何所附?用笔之势,特须藏锋,锋若不藏,字则有病,病且未去,能何有焉?……笔不欲捷,亦不欲徐,亦不欲平,亦不欲侧。侧竖令平,平峻使侧,捷则须安,徐则须利,如此则其大较矣。

这是他长期作书体会的一个结晶,也是根植于临池实践的“悟”的表现之一,所以包世臣说他“悟入指尖有炉冶”。指尖,包世臣论执笔特别强调五指齐力,所谓“悟入鹅群行水势,方知五指齐力难” (《题执笔图》诗)。炉冶,亦即博采众长,将理论和实践熔于一炉,使指腕笔墨工夫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当然,历来书评也指出过徐浩书法的美中不足之处,如认为“得右军之肉而失于俗”, “微少清逸”。包世臣则认为徐浩在运笔转毫处墨痕太多太肥了些,这是事实。徐浩的书法包括《朱巨川告身》有肉丰力沉而又藏其觚棱的艺术特色,但“墨痕丰”却令人感到略见疲软,这是美中不足。

包世臣这首关于徐浩的论书诗,既评论了徐书的艺术风格,又评论了书家的笔墨工夫,还兼述其美中不足之处。这种既全面又中肯的评论,是值得肯定和提倡的,因为历来论书诗,总只是赞颂书家书作之美,而讳言其不足,而个别论书诗则又过于贬抑某一书家,如清刘墉《论书绝句》论唐书法家柳公权云:

露骨浮筋苦不休,缚来手腕作俘囚。

要从笔谏求书诀,何异捐阶百尺楼。

柳公权在刘墉诗中就变得一无是处了。包括论书诗在内的书学批评,如何才能做到避免偏颇,力求全面持平,读读包世臣这首诗是会有启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