蔑古陋相斯,探索仓、沮文。
文、何变色起,北宗张一军。
云雷郁天半,彝鼎光氤氲。
魏锡曾(?—1881),清金石篆刻鉴赏家。字稼孙,自言“夙有印癖”,号为印奴,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咸丰贡生,官福建盐大使,在官朴拙,日事笔砚,于金石拓本、名人印蜕及印史资料汇辑甚丰。热衷印学,造诣颇深,评说印人的流派风格,褒贬得当,议论持平,时见卓识, 《论印诗二十四首》就是这方面的集中体现。他之所以凑成二十四之数,可能是受了唐代司空图著名的《二十四诗品》的影响。这里,先鉴赏其第九首:程邃穆倩。
程邃(1605—1691),清篆刻家、画家。字穆倩,号垢区,别号垢道人,江东布衣,安徽歙县人。其篆刻初宗文彭、何震,其后自立门户,开“歙派”风格,也有人仍将他归入何震开创的“皖派”。工画山水,善于干笔渴墨,苍茫简远,自成风格。能诗,著有《会心吟》。
魏锡曾这首论印诗的第一、二句是说,程邃不把被张怀瓘《书断》誉为“小篆之祖”的秦丞相李斯(见包世臣《论书十二绝句(其一)》赏析)悬作最高标准,而是进一步溯源而上,探索大篆古文字。仓沮,指仓颉(见杜甫《李朝小篆八分歌》到赏析)和沮诵。沮诵也是传说中的黄帝之史,和仓颉共造古文奇字。晋卫恒《四体书势》就写道: “黄帝之史,沮诵仓颉,眺彼鸟迹,始作书契。”魏锡曾在这里借以说明,程邃以大篆钟鼎款识入樱需补充说明的是,程邃还以涩刀拟古,使得风格更为朴厚苍浑,如“守拙”一印,就突出地体现了他所创的这种歙派风格。
诗的第三、四两句,是说在程邃之前,明代的大师文彭、何震崛起于印坛之上,改变以往的旧面貌,揭开了篆刻史的新篇章。到了清代,程邃继承了文何的优秀传统,又进而独树一帜,别开生面。
篆刻家黄易曾在一则印款中说,文、何是南宗,程邃是北宗。这是借绘画史上南北宗之说来概括篆刻的不同风格。明代书画家董其昌曾把从唐至元的著名山水画家分为南北两个派系,南宗以王维的水墨山水为代表,北宗以李思训的青绿山水为代表。董说不无牵强附会之处,但影响却极大,黄易则借以说明文、何风格和程邃风格的不同个性。文、何以汉印为宗,更多地采撷秦汉小篆的美质,或秀润,或生辣,但都不失雅正风韵。程邃则以钟鼎为宗,着意采撷所谓“仓、沮”古文的美质,显得厚重雄浑,古意特浓。何震《续学古编》曾指出:“学篆须博古,鼎彝、雕戈、带钩、权律,其款中字,神气敦朴,可想见六书未变之笔,知此作篆书,始有意趣。”程邃正是这一理论在篆刻上的实践者,他以“北宗”的篆法,张扬古趣,异军突起,声势颇大,所以说“北宗张一军”。
“云雷郁天半”,这句有一语双关之妙,既可理解为程邃篆刻的气势美,犹如夏云勃郁,雷震天际,又可理解为商周青铜器艺术的古拙浑穆意味,钟鼎彝器上铭刻的金文如《散氏盘铭》、 《毛公鼎铭》确实有如“云雷郁天半”,更何况青铜器上的装饰图案,最常见的就是那种古色古香的云纹和雷纹。总之,不管是程邃的篆刻,还是商周金文或器上的云雷纹样,无不令人如见“彝鼎光氤氲”,也就是说,包括程邃篆刻在内的这类艺术,都是钟鼎彝器的古气和光色动荡交感的结果。
“云雷郁天半,彝鼎光氤氲”二句,确实是程邃篆刻艺术风格生动传神的意象品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