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运《满江红》原文与赏析

王鹏运《满江红》原文与赏析

王鹏运

朱仙镇谒岳鄂王祠敬赋

风帽尘衫,重拜倒,朱仙祠下。尚仿佛,英灵接处,神游如乍。往事低徊风雨疾,新愁黯淡江河下。更何堪,雪涕读题诗,残碑打。黄龙指,金牌亚,旌旆影,沧桑话。对苍烟落日,似闻悲咤。气詟蛟鼍澜欲挽,悲生笳鼓民犹社。抚长松郁律认南枝,寒涛泻。

近代的中国,正是处于满清统治最黑暗、最严酷的时代,更是帝国主义肆意蹂躏中华民族,将中国变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时期。王鹏运虽没有进行血与火、刀光剑影的斗争,但是,凭手中的笔,谱写了一篇篇激励人心的优秀作品,以寄其痛恨黑暗、渴望光明、推翻异族统治、驱逐帝国主义之情。《满江红·朱仙镇谒岳鄂王祠敬赋》这首词正是抒发此种情怀的典型词作。

上片一开首就楔入正题,“风帽尘衫,重拜倒,朱仙祠下,”说自己远路而来,风尘扑扑跪倒在岳鄂王祠前。“拜倒”充分体现了词人对岳飞的崇敬之情,加上“风帽尘衫”将词人来到祠前的形容、心情一下托出,为下面抒情创造了极好的氛围,“尚仿佛,英灵接处,神游如乍”三句则是写一种幻觉与追忆。古代传说,德行好的人死后,神情、面目不会改变,和活着一样,而且,其灵魂能和活人相见。这里,词人情切意真,恍惚间,似乎觉得当年的岳飞又浮现在眼前。“往事低徊风雨疾,新愁黯淡江河下”则是由以上引起的感触,与现实相联,寄托了词人的忧愤之情。当年岳飞大破朱仙镇,欲直捣黄龙,后被奸佞所害的情节一幕幕涌上心头,像疾风骤雨一样击打着诗人的心扉,面对当时的国脉如丝,国势阽危,如江河日下,怎能不引起新的愁愤呢?这两句写到一起,词人另有所寄。正如王昌龄《出塞》中“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同样表现了对英雄的敬慕,但更重要的是抒发力挽狂澜、推翻黑暗统治的渴望又难以实现的压抑之情,把缅怀先烈上升到对国事的切骨之痛。词人在冥冥之中,追忆英雄,感愤时世,悲痛之情已到极点,却“更何堪,雪涕读题诗,残碑打。”一个民族的衰落不在于受到异族的欺凌,而在于民族自尊心的泯灭,在于对压迫的麻木。在黑暗的社会,应该是整个民族觉醒与反抗,但是,连岳飞,这个伟大的民族英雄的碑石也受到毁坏,这是民族的多么的不幸与悲哀!词人看着残碑断石,心也碎裂了。碑上模糊的字迹依稀可辨,岳飞的《满江红》又气贯山河地萦绕在耳边,词人揩擦着泪水,哽咽着诵读英雄的心曲,悲痛欲绝,碎裂的心再也承受不起如此的打击了。

词人痛定思痛,再一次回忆起岳飞当年的情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那是何等豪迈与雄壮! 岳飞在朱仙镇与诸将士誓酒“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所向披靡、使敌闻风丧胆,却不料为宋高宗、秦桧一伙所害,在胜利在望的关键时刻,一天之内,连下十二道金牌,使得“十年之功,废于一旦”。号令严明,旌旗昂扬,驱驰无敌的岳家军,也随着日月的轮回、时光的流逝湮没了,成为人们慨叹沧海桑田的话题。所以词人抑制自己的感情写道:“黄龙指,金牌亚,旌旆影,沧桑话。”其中,“亚”即“压”,低重的意思,抒发了对投降派的痛恨之情和对岳飞的悲婉之意。词人举目远望,苍烟迷茫,残阳如血,似乎天地也为之动情, 发出悲愤的叹息。 然而,“气讋蛟鼍澜欲挽, 悲生笳鼓民犹社,”纵有岳飞气吞江河,有力挽狂澜之气概,又怎奈民生的麻木、愚钝?“讋”, 恐惧之意;“鼍”, 又名扬子鳄。“气讋蛟鼍”隐含了韩愈《祭鳄鱼文》中的典故。词人用此典,意在表现岳飞的英雄气概与豪情。但是,汉民族受满清统治几百年,认命奴役,在残酷黑暗的禁锢与列强的侵略之下,依然吹笳击鼓,祭祀社神 (土地神),全然没有被压迫民族的反抗之情。此句与辛弃疾词《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中的“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一样,并与上片“残碑打”恰成照应,表现了对人民萎靡、颓废、不思反抗、安命异族统治的由衷的痛惋。此时词人的心情极为复杂,敬慕,惋惜、悲痛溶在一起,简直无以表达,所有这一切,都倾注在最后两句上:“抚长松郁律认南枝,寒涛泻。”“郁律”,高大的样子。抚模着高大茂盛的苍松,涌动无限交织的感慨,一个“认”字凝结了词人多少的渴望与崇敬。岳飞忠于南宋,松枝也尽南指,草木尚且知情,何况人呢?“寒涛泻”一句,词人自注“道光季年,河决开封,举镇惟岳祠无恙”,体现了天地同悲之意,也寄托了词人深深的怀念与追慕。整首词到此结束,结尾含蓄、耐人寻味。

这首词写了词人凭吊朱仙镇岳飞祠庙时所见所感,上片写拜谒古祠时,旧恨新愁,齐涌心头。“更何堪”三句,由“读题诗”自然引入下片对岳飞当年进军朱仙镇的追忆,抒发了对岳飞豪迈雄壮的英雄气概的崇敬,痛斥了宋高宗、秦桧一伙的投降罪行,尤其是对国民的麻木不仁、屈辱无觉表现了由衷的痛惜之情。同时,隐约地描写了岳飞祠庙的高大威严和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