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
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
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
这首诗写夏日月下登楼的所见及所感。诗人用那支神奇的笔为我们绘就了一幅清新淡雅、含蓄蕴藉的《追凉图》。在貌似平淡的直叙中,摇曳着圆润悠远的神韵,究其奥妙,全在诗末一“凉”字。它充分显示出黄山谷点铁成金的功力。
夏日的夜晚,月色融融,远山近水似乎都被笼上了迷人的轻纱;微风拂过,十里水面芰荷轻摇,清香醉人。这是多么美妙的景致。清风明月、远山近水和芰荷,原是极其平常的毫不新奇的事物,但经诗人巧妙地连缀、组合,却传达出他特有的感情和兴趣。仔细玩味,这位“诗人”纵目远眺,“四顾”山山水水;似乎风月、芰荷都是有情之物,十里芰荷为他送来阵阵清香;明月、清风更为他送来“一味凉”,自然景物和“诗人”是何等融洽。诗人此时已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自在逍遥。
这首诗有情有景,情景交融,气象不凡。末句“并作南楼一味凉”,更点明了此时诗人远离尘世、回归自然、欲仙欲醉的心态。“清凉”本为佛家用语,指摆脱凡世一切爱憎欲念而达到无烦无恼的境界。《华严经·离世间品》云: “菩萨清凉月,游于毕竟空。”诗人这里所写的景物都有清高脱俗的意味,构成了使人心境澄淡的“清凉世界”。诗人置身于此,除了获得生理上的凉爽舒适感以外,更求得了心境的爽朗明净,精神的愉悦脱俗,一切人间的勾心斗角,一切尘虑之思统统不复存在了。这也是诗人追求的理想境界。所以诗末这“凉”字,为我们解开了这首诗意象内涵的奥秘,使我们窥见了诗人的“庐山真面目”。
黄坚庭一生坎坷,多灾多难,在这之前他经历了长达六年的谪居黔州(今四川彭水)、戎州(今四川南溪)的流放生涯,遇赦后赴太平州任,仅九日即罢官,流寓鄂州(今湖北武昌),最后远贬宜州(今广西宜山)而死。他一生旷达洒脱,傲岸兀立,不肯与世俗沉浮。他寄情山水,沉湎佛老,以期洁身自好,放舍身心。“凉”字展示了他的情怀,唱出了他的心声。
“凉”使诗的意境得到了升华,虽“写眼前景,口头语,而有弦外音,味外味,神气超远。”(清冒春荣《葚原诗说》卷三)。这首诗的妙处就在于理致和情景的有机结合。
诗人点化的方式富有表现力。诗中视觉的“山光水光”,嗅觉的“芰荷香”,归结到底却成了感觉的“清凉”,这里运用了通感的手法,既切合夏日“追凉”,又暗合佛家用语,一石二鸟。此诗通体直叙,犹如淙淙流水,至卒章归结为一味“凉”,不仅与“山光水光”和“清风明月”相照应,而且含蓄有致,给人留下回味想象的广阔天地。
山谷七言绝句皆学杜,少学龙标、供奉者。有之,《岳阳楼》、《鄂州南楼》近之矣。(陈衍《宋诗精华录》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