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晏殊》原文与赏析

晏殊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

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这首诗题为《寓意》,一作《无题》。诗写得很含蓄,与李商隐的无题诗作风相近。是否别寓深意,很难确指,从字面上可以领会到的,是诗人对一位女子眷恋与追求的痛苦。

全诗从“别后”着笔。首联回顾同那位女子忽漫相逢,便成永别。油壁香车是以油漆涂绘车壁的轻便小车,古代女子所乘。车饰的华丽精美,暗示着车内女子地位高贵,容貌妍丽。当时情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多情却被无情恼”?诗人没有明言,但结果是“车走雷声语未通”,留给诗人的是一阵香尘、无端惆怅。车中人如一片行云飘然而逝,了无踪迹。从回顾中暗示当时爱情周折,化实为虚,空灵飘忽,诗一开始就显得思绪绵绵。

颔联、颈联承上接着写诗人的孤独相思。梨花如雪,柳絮轻飞,暮春时节,恼人天气。诗人围绕寒食节令取景,把伤春之意,怀人之情糅合在一起。“梨花”一联是晏殊名句,前人称其“不用珍宝字而自然有富贵气象”(《归田话》)。其实这两句妙处是在意境幽远,溶溶月色,覆盖着洁白的梨花,深深院落,幽静、凄迷;淡淡轻风,扬起柳絮,飘飘悠悠,难以把捉。这和作者怀人念远的心态十分吻合,他此时的思绪也如溶溶月色,弥漫空间;拂拂轻风,绵绵不绝。这两句一句写夜晚,一句写白天,暗示诗人终日都沉浸在深深的思慕里。颈联“几日”推开一步,意思是岂止一日,多少日子以来,都是这样寂寞怀想,面对春花飞落,只好借酒来浇愁,然而即使饮酒很多,也只换得难堪的寂寞,何况更在寒食禁烟之时,百无聊赖,只体会到一种别样的萧索滋味。两联诗意相承,而前联写景,情在景中,后联抒情,暗含暮春景象;前联“溶溶”、“淡淡”,情思含蕴,后联“寂寥”、“萧索”,感伤沉至,正见律诗“言若合璧,意若贯珠”之美。

尾联写诗人不甘寂寥,难耐萧索,想到鱼雁传书,倾诉心曲。但旋即为自己所否定,峡云无迹,何处寻求?李商隐《无题》诗结尾“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诗人仍怀着希望;此诗“水远山长”一句,则沉痛决绝。由此猜想,作者所眷恋的人是他明白知道无法接近的人吧。

这首诗写情多借助写景和象征比兴手法,写法含蓄,语言富于暗示性。“伤酒”、“禁烟”,点到即止,种种况味,留待读者想象。“峡云”一词,暗用楚襄王梦与神女相会故事,不露痕迹地点明所倾心的女子象神女一般美丽;诗人同她的接近有如梦幻,难以实现;那神女“朝朝暮暮,阳台之下”,还有迹可寻,诗人所思则任意西东,更见缥渺。这些都不明言,妙在使人思而得之。

公每言富贵,不及金玉绵绣,惟说气象,若“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公自以此句语人曰: “穷人家有此景否?”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二十六)

西昆诗尚有仿佛唐人者,如晏殊之“油壁香车不再逢……”题曰《寓意》,而诗全不说明,尚有义山《无题》之体。……此诗第三联云“寂寥”、“萧索”,则知次联乃是以秾丽景句出之,使不至于寒陋耳,非写富贵气象也。(吴乔《围炉诗话》卷五)